梅庚眸染厉色,轻嗤道:“兵临城下,若城中百姓尚有自救之心,便该懂得反抗,内忧外患,金州必破,否则……”梅庚抬眸扫了眼愣神的齐修,“本王不是神,救不得所有苦难世人,遑论落在夏人手中的大楚百姓是何下场?他们既做不到一视同仁,便没资格治理大楚的国土。”
若夏人当真待大楚百姓与西夏子民如一,或许这岌岌可危的太平表象还能再维系一段时间。
可惜西夏与大楚之间恩怨已深,数年交战皆有伤亡,谈及对方无不恨得咬牙切齿,中原地大物博引得西夏觊觎,大楚多年强盛压得西夏皇族心生不甘,战事一起,便是死亡与血腥,亲近之人死在敌国手中,便是仇与恨。
故此割地予西夏后,城池中百姓便为俎上之鱼,任人宰割。
齐修与葛楚相视一眼,旋即拱手领命:“属下明白。”
梅庚望着密信上的字迹,眸光刹那柔和下来,轻声笑了,“让大楚的百姓明白,开了那道城门,便是新生。”
齐修错愕:“……”
葛楚微诧:“……”
王爷那柔情又缠绵的眼神,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出了门,齐修还震惊得说不出话,秦少爷在心底蔑视道,这算什么,他还瞧见王爷日日哄着淮王殿下用膳。
亲自喂。
十日后,金州城中徒生暴乱,大楚子民虽武器不精,却胜在人多,多年来忍辱偷生,而今又将惨遭屠城杀戮,在绝望与仇恨中压抑太久的大楚子民,如生在鲜血中的花,浴血怒绽,以血换取生路,凄艳而壮烈。
收到消息时,西北军当即发兵,同金州城内的百姓里应外合,大开城门,歼敌四千,姜戎负伤而逃。
金州大捷。
城中宛若人间炼狱,遍地残缺不全的尸首,泡在血泊当中,如修罗死境。
活着的人跪地哭嚎着,高呼王爷千岁。
年轻而冷峻的西平王翻身下马,站在尸山血海中,长枪支地映血色夕阳,凝望旷远山河,一字一顿:“我大楚的儿郎,皆是英雄——”
第一百章 乱象丛生
西北之战直至凛冬时节,西平王率军夺回七州,阵前斩杀西夏大将姜戎,连西夏公主姜梓川都只有逃窜保命的份儿,当年被西夏铁蹄踏过的国土,一寸寸地收了回来。
捷报不断传回永安,梅庚也从当年的骁勇小将成为威震一方的西平王,数百年来镇守西北的世家威名日渐没落,便象征着楚国的衰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西北梅氏灭族之时,便是大楚亡国之日。
但任谁也没料到,身着银甲手持长枪的年轻将军,动手前一刻还眉眼含笑,容貌俊美,风姿卓绝,下一刹那那双冷星似的眸子便涌现出铺天盖地的凶戾阴鸷,杀起人来果决粗野。
梅庚之名响彻西北,西夏军对之又恨又怕,临近年关时,梅庚率军攻破蔺州,直逼橹州,西夏终于忍不住要派出使臣和谈。
军帐中燃着炭火,将风霜严寒隔绝在外。
数月征战,本就气势迫人的西平王更像把染了血的厚重刀刃,与这寒冬格格不入地穿了件玄墨色的广袖长袍,既不像个富家公子,也不像个正经将军,听闻西夏使臣求见时扬了扬眉梢,低笑一声:“让人进来吧。”
然而瞧着裹了兽皮的美艳女子进来时,梅庚也着实愣了一下,面色倏尔戏谑起来。
一旁的齐修和葛楚对视一眼,都觉着脊背发寒——上回将军折腾死了那个姜戎时,也是这幅表情。
笑得比窗外狂风骤雪还冷。
“公主殿下。”梅庚坐得安稳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上下打量了眼妖娆美艳的西夏公主,嗤笑一声,“孤身一人进本王的军帐,勇气可嘉。”
姜梓川嘴角挂着笑,一双娇娇娆娆的美目内是森寒与怨毒,她冷笑一声:“西平王过奖了。”
她倒真不是一个人来的,只不过同行之人全被拦在了外头,连她的武器也给下了。
相看两厌,梅庚捻了捻指腹,敛下眼漫不经心地笑了,“当年焦兰殿内,公主可是威风得很。”
话至末尾,又带了几分冰凉。
当年西夏使臣入楚和谈,却在焦兰殿内对楚策欲行不轨,恼羞成怒将人打伤,梅庚记得真切,可偏偏姜梓川蹙起眉,眼底掠过一刹的迷茫,显然是前事已忘。
“公主出使大楚,逼着我大楚淮王殿下下嫁西夏和亲。”梅庚不徐不缓地轻声,余光瞥见姜梓川倏尔难看下来的脸色,倒生出几分愉悦,轻笑,“当夜发生了什么,公主应当还记着吧?我家小策不仅被占了便宜还险些丢了性命,此事本王多年来可都铭记在心,望有朝一日能回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