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缓缓而下,太后似是在喃喃自语。
“当年大势已去,颖钰为了阿泽,决然赴死,临死前托哀家,照顾好阿泽,照顾好……皇帝。” 太后痛苦万分,神色言语中说不清的悔意一涌而上, “都是孽啊,孽啊!”
当年择了皇上,太后睁一眼闭一眼。她原以为,皇上这五年来冷淡后宫,存了几分对颖钰的情意。所以当年颖钰自缢后,皇上才会饶了裴泽一命,还命人亲自打造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轮椅给裴泽。
谁能想到……
老嬷嬷看太后,贵人面容苍老,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几岁,鬓生白发。也是啊,素来帝王之争,手足相残,太后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孙对峙,父子相残,竟都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亲孙子,无论选了谁,牺牲了谁,太后心里都不好受。
老嬷嬷心疼不已,忍不住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太后别多思了,陛下对皇后娘娘有情,兴许,兴许会回心转意呢?”
两人心知肚明,这万万是不可能的,不过是说出来宽慰一二罢了。太后苦笑,握了握老嬷嬷的手,沉重地摇头,沧桑的容颜上尽是嘲讽之意。
若不是顾皇后十三年的相守相伴,皇帝未必还有这一丝人情,只可惜,皇帝生疑惯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提高警惕,这已经是刻在皇上的骨血里,与他融为一体。皇帝生性敏感又自以为是,明明走上了这天下之巅,却还要斩尽杀绝,不留一丝后患。
生父无情,偏得裴泽重情,明知皇帝所为,却还是选择了沉默。之所以不原谅,皆是他知晓皇帝虚情假意的嘴脸,天意弄人,顾皇后又是那么地喜欢皇帝……所以,裴泽默然承担,太后视而不见,只要大家不撕破嘴脸,这日子就还能这么装模作样的过下去。
可惜啊,皇帝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步步紧逼,有朝一日,裴泽对他的父子情意会被皇帝消耗得一干二净。
可惜啊,来不及了,皇帝,收不了手了。
“皇帝对皇后的情意,最多换定国公府无恙……哀家不奢求了,京城里就这么点净土,哀家想守护的,也就这么点东西了。”
“太后,陛下真的不会对定国公府出手吗?毕竟当年……”
“不一样,不一样啊!”太后摇头,“阿泽出生时,皇帝还是太子,如今,皇帝已经是皇帝了。”
稚儿是威胁不到皇上的,裴泽才会。
老嬷嬷明白这个理儿,她点点头,没多久又是想起了什么,她问:“……若离王真的反了,那皇后娘娘……”
太后沉默了,权力之争,牺牲在所难免,顾皇后的安危其实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但,裴泽在意,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顾皇后都是无辜的,她只是爱上了皇帝才陷入这旋涡之中,可一旦入了帝王家,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太后能竭尽全力保顾皇后的安危,可若真到了那一天,裴泽千军万马,与皇帝父子对峙,到那时,顾皇后是死是活,太后无法保证了。
“走一步,是一步吧。”太后忽然说道。
在水上顺风走了三五天,风渐停了,没了助力,船只的速度缓慢下来,为了不耽误时间,开始加大人力了。
站在码头相望水面,波澜不惊,水雾渐渐淡去了,终于出了太阳,划开了水面上的雾气,光线照进水中,若是视线好的,还能瞧见游鱼嬉戏。
这一路倒也还顺畅,皇上的人并未追来,但杨一等人不敢放松警惕,这般好的艳阳天,唯最后的那只船上,数目圆睁,盯着四周,生人勿进的样子,偶尔有几只路过的船想要搭伙,甫一见杨一等人的模样,俱是话都说不全了,讪讪离去。
无形之中倒是方便了芝兰知夏。裴泽和顾锦瑟自然有人看着,但她们就不是了,水上走了几天,总有不坏好意地要上前搭话,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吹着口哨,嘴里说着胡话,嬉皮笑脸地盯着两人看。两个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打小在国公府里长大,规矩甚严,哪听过这等浑话,第一次听见时,耳根子都红了,好在船后就是杨一他们,那些人齐齐一眼瞪过去,对方立刻就闭口不言了。
是以,芝兰知夏形影不离,即便是去裴泽所在的船上服侍顾锦瑟,两个人也决计是不分开的。
今儿一大早替顾锦瑟洗漱更衣了一番,芝兰和知夏拿着换洗的衣服在水边浣衣。
知夏一边用棒槌敲着一边说:“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就你我两个能说说话,我快无聊死了。”
芝兰将知夏槌后的衣服逐一清洗,笑着说:“着急什么,孙太医不是在呢,姑娘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