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熊一笑,“你算错了吧?应是二两五十钱,我说的可对?”
小二悻悻一笑,假模假样地又打了遍算盘,作恍然大悟状,“客官您说的极是。”
周俭昌见他做买卖不诚信,难免有些不喜,刚想说换个客栈,就见孙熊掏出二两六十钱银子,“这十钱算小爷赏你的,只是爷的吃穿用度,你可得仔细些。”
小二想不到他出手还挺阔绰,立时换了副嘴脸,鞍前马后地一路带着他们去房间,又抬了热水给他们沐浴更衣,换了亮堂的灯盏,还额外多拿了几根蜡烛。
孙熊对他也客气,笑眯眯地送他下楼,方合上门,对满脸不苟同的周俭昌道:“常言穷家富路,出门多花些银子打点,总没错。”
周俭昌挑了后加的小床,将高床让给孙熊,单手铺床躺下,“只是觉得秀才你……不,举人你这般的人物,何必要给他这么个小喽啰好脸色?”
孙熊也躺在榻上,只觉一路征尘洗去,说不清的舒爽,困意也慢慢席卷上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若不打点好,便会尽其所能让你不舒服,可若是给他们点小恩小惠,不论是打点还是探听消息,他们都得用得很。”
周俭昌点了点头,见他困了,也不再多言,闭上双目。
“周叔,”孙熊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低沉,“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别说我如今只是个举人,就是我中了进士、当了大官,哪怕是当了皇帝,你喜欢叫我秀才,对你,我就永远是孙秀才。”
虽然皇帝云云是僭越的胡言乱语,周俭昌仍觉得心头温热,“好。”
第56章 第二章:济济一堂
此时在登云居落脚的,是来自各州府县的举人,整个客栈每日被书墨香诵读声笼罩,简直荡涤人心。
既存着结交读书人的心思,孙熊便时不时踱出房门,或点上三两小菜就酒,或点一杯清茶嗑瓜子,听听各地的读书人所思所想所感所盼所求,哪怕是听他们痛骂朝廷,都觉得妙趣横生。
“听闻有好几个解元都住在咱们登云居呢。”
“哦?我只知剑南道的解元魏正行在,难道还有旁人么?”
“还有江南道杭州余杭钱循,河南道颍川赵之灿。”
“往年的夺魁热门多半出自这些地方,可谓人杰地灵,难道这科的状元又会由登云居平步青云、鲤跃龙门?”
周汝昌听着就有些不服气,低声对孙熊道:“难道我们淮南道从未出过状元么?”
孙熊想了想,“天启朝好像出过七八个,我朝开国百年来还未有过。”
“我淮南道文风昌盛,这委实奇怪。”周汝昌愤愤不平。
孙熊笑笑,“五百年来,我们泗州都未有过呢。”
“此番全靠秀才你了。”周俭昌为他添茶,目光殷切。
“我可比状元厉害多了。”孙熊扬了扬眉,颇为自负。
周俭昌虽觉此言颇有些狂生的味道,可想想这些状元多半只会读书,可孙秀才文采武艺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便颇以为然地点头,“对了秀才,先前你对大人说考进士须得有文名,要四处交游,我听闻许多举子都自己办了诗会酒会,你为何不去?”
“人家未请我,我如何去?”孙熊只觉好笑,“更何况,那些人还不值得我去结交。”
“那方才他们提及的几个解元呢?”
孙熊又笑,“状元只有一个,大多数的解元都是做不得状元的,何况是否有用之才,哪里又是一两场比试就能看出来的?就说这历朝历代的状元,有几个得用的?印象里做过首辅的,仿佛也就赵文正公罢?朝中这些个状元,大多书读的极好,却读傻了读迂了,反而于社稷无用。”
“兄台好大的口气。”一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熊回头一看,见一俊秀青年冷脸站在一旁,显是不悦至极,他身后还有几名举子面色不善,便笑道:“兄台不声不响地听了全场,若将诗词经义换成听壁脚,定是状元无疑了。在下泗州孙熊,不知兄台高姓?”
那人阴沉着脸,敷衍地拱了拱手,“余杭钱循,家父正是景光三年的状元。”
这几个热门解元,先前那颍川赵之灿,一看名字便出自文圣皇后的娘家,渊源比皇室都长上数百年的士族门阀;这个竟是状元的儿子,这科举子看来个个来历不凡。
“钱公子,方才口出微词,言语失当,是我的不是。”孙熊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只是待你高中,步入仕途,可能遇到的攻讦打压、谩骂羞辱,字字句句都比我方才尖刻百倍,甚至指名道姓、辱及祖宗。彼时,你难道要一个个辩过去么?若是众口铄金,你辩得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