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发软,只好困在他边上攀住桶沿,低低地,点了一下头。
“还有,这个……”
她从怀里摸出来那支锦盒,打开,把里头的耳珰露出来,拿给姜偃看。
已经三年之久了,这么久了,这耳珰却因为做工精致,原石造价不菲,至今仍然焕发着鲜亮的玉光。
姜偃的视线为之定住,他仿佛也没想到,这东西被谢淳风拿去了以后居然还会留着。清咳一声,红晕过耳:“是公主的耳珰。”
他记得,那一晚极尽颠倒疯狂,连他自己都不知,一路逃亡而至梁都,盘缠耗尽,身体江河日下,在拜谒公主之前已有整整两日没吃过什么东西了,对她,却有似乎使不完的气力。
耳珰是疯狂之中留下的,他醒来时,她在他臂弯里安睡,鼻尖轻细,发出幽微的几不可闻的呼噜声。雪白的延颈边,一只耳珰掉落,被一绺乱发勾住,静谧地散发着光华。他心中一念动,鬼使神差,将它拾了起来,攥在了手里。
他已是罪民之身,被捉到无过于一死的一条烂命,穷途末路,明知与尊贵的公主殿下有着种种的不匹配,却无法克制心中的贪、嗔、痴,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她,哪怕短短一夜。
握着那只耳珰,他再度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便没有那个温柔而骄傲的小公主了,她府上的管家,一脸的阴森,亲手来打碎了他的美梦。
美梦竟不能撑到天亮,就被迫结束。
三年前的冬,梁都大雪,得知她回来为先帝吊丧,枯死朽坏的一颗心,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明明还无力下床,却恳求师父,带他去见她。
哪怕,看上一眼足矣。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那晚上,她对他种种柔情蜜意,其中,可有一句是真话?
可是,当他拖着残腿,踉踉跄跄赶到灵堂,见到雪夜里熬红了双眼,满室丧具里身体单薄得可怜的公主时,他停住了。
他不想再问了。
留下他的大氅后,他转身离开。
到了门外,绕过一截孤独的矮墙,他忽然再也立不住 * ,弯腰咳嗽了出来,几乎把心肺都要咳出来。
师父看着他,替他摸着背,叹道:“何苦呢孩子,你身体还没复原,想太多没有用。你命里注定的姻缘,也许还没有到。”
他忍住喉咙里不断冒出来的难忍的痒,哑声道:“师父,我如果成为姜偃,便立誓,此生不娶,以命守住听泉府。苏嬴重诺,绝不失信。”
“孩子,别想极端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
他那时不信,他还有什么命里注定的姻缘了。
他只爱公主殿下一个人,尽管她这样坏,他心里却还是不能将她割舍下。别的什么女子,他不要。这又怎么能算是姻缘?
元清濯吐了吐舌,笑嘻嘻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耳珰,你喜欢吗?喜欢你就留着,我就不计较你有过想把它扔了的念头了。”
耳珰是谢淳风给她的,那时他万念俱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只耳珰了,随手扔了出去。
此刻被她拿回来,不知怎的,心里却没底,怕她会生气。
元清濯将锦盒盖上,放一旁的高脚架上。
药浴慢慢有了效果,热气淋漓地飘上来,晕湿了他的脸庞,密实的两鬓以及那两道粗细得中的眉毛上,沾了粒粒水珠,衬得他这仙人般的清俊脱俗的美貌,洵美且异,别具风情。
元清濯摸摸他的脸,替他将脸上多余的水珠挥开,温温一笑:“好了,现在别想那么多,咱们安安心心等着把病治好,以后……”停了一笑,又是噗嗤一笑,“以后得日子还长着呢,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还怕算不完?”
“我答应你,等你可以站起来了,姜公子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配合,好不好?”
公主殿下的口吻暧昧至极,是什么样的“惩罚”,令人脸红心跳,连她自己都赧然地舔了下干燥的唇,眸子一眨一眨,亮晶晶的。
身后响起了一阵推门声,是镜荧掐着时辰来换水了。
他朝里头问了一声,得知可以进来,才拎着沉甸甸的水桶入内,将热水倒上几桶,原本只没到姜偃腰腹的水立时涨到了他的胸口。
只见公主半跪在湿漉漉的地上,隔了一只浴桶与先生似乎正在说什么小孩儿不宜的亲密话,镜荧也脸红了,不敢再多看一眼,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长疔,于是撂下桶落荒而逃。
逃了一半想起来桶没拿,又急忙把脸色绷住,快步跑回来拿走了水桶,这才同手同脚地离去。
等镜荧贴心地关好门,元清濯笑吟吟地看姜偃:“你的小童很乖嘛,我看他懂的也不少,好好栽培也是大有可为,阿偃,你没想过把听泉府留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