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盏兴高采烈地说完,圆圆的面盘子上蓄起隐忧,不安地道,“人找了,话也传到了,可万一我们反是弄巧成拙,将此隐秘白拉拉的拱手,成了卫翾对付你和宁将军的把柄怎么办?她不会告诉皇上吧?”
阮木蘅微微一笑,肯定道,“卫翾虽然跋扈,但不傻,她应该明白若将消息转告皇上,虽然能惹得他一时震怒,却无法永绝后患……”
她说着心中微微一颤,忽而缄口,半晌摇了摇头,接着轻声道,“所以,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帮宁将军促成赐婚一事,将我彻底送出皇宫。”
“基于这些考虑,她一定会去说服太后?”阿盏脑子转得很快。
“也,不是一定。”阮木蘅顿了顿,思索着缓声叹道,“宫里人心最难揣测,也最难把握,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说不定今日我便会被皇上,或者慎刑司以私相授受的罪名,拘留起来呢。”
阿盏霎时被吓到失色,“那不就是悬崖走索吗?”
战战股股地想了一会儿,拧着眉头低问,“阮大人,这么做当真好吗?我不是担忧能否成功,我年龄虽小,也明白人要得到什么就要冒什么风险。”
“我是说,皇上未必对阮大人不好,也未必如斯绝情,否则大人私逃一事,换做别人扑打而死都是轻的,如果您继续留在后宫,也是有体面,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要铤而走险呢?这也不一定是最好的路啊!”
阮木蘅默默地听着,一刹那有一些晃神。
景鸾辞高傲,多疑,猜忌,极端,甚至是冷血,当然帝王大多如此,他可能略甚,可这些年说来,他对她虽算不上好,也不能说特别差。
绾嫔一事,以及三年宫正司她雷厉风行的一套,手上浸过的那些肮脏,或如现在这般再次算计他……像阿盏说的,换成他人,早就碎尸万段了,可她尚且无恙。
她不知道他想什么,但他大概对她是一种她看不透的扭曲的“好”和扭曲的“坏”,大概仍是顾念过去罢。
她茫茫地想了一会儿,端起木盆子,向阿盏微微笑了笑,“对我来说,安宁和自由远比荣华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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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后,飞雪渐停,毛茸茸的日头从灰蒙蒙的天中露出来,将瓦檐上的积雪照得炫目,不过半个时辰,温熹的日光照耀下,檐边便有答答的雪水夜漏似的滴下来。
阮木蘅呵出白白的雾气,望着满脸喜色的明路,忍不住嘴角一苦。
真是一语成谶啊。
早上才说着万一暴露了,不定有上头的人寻来,下午明路便应景地到了,索性看样子不是因为那件事。
“周公公说务必叫我把这些衣物送过来,天气寒凉,阮大人之前的病也未痊愈,要多注意,多强饭添衣,免得受不住躺下了。”
明路微微红着脸,将手中一个大团包袱递过来,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又关切道,“阮大人,还吃得消吗?看着您清减了许多,看来这浣衣局是折磨人得很,您可一定要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明路左右和和气气地审视着她,一连串地说着,阮木蘅对他也提不起脾气来,只得笑了笑致谢道,“劳烦小路子惦记了,也转告周公公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阮木蘅躬身接过,明路却仍搂着一篓子什么话,支支吾吾一会儿,明澈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瞟向别处道,“还另有一事,重华殿那边古董名器一冬里落了灰,需要人去整理打扫,就烦请阮大人去清点整理一下了。”
阮木蘅一愣,脱口便道,“是皇上的旨意?”
望着明路殷切的眼神,嘴唇抿了抿,也罢,本就要干狮子头上捋毛的事,先低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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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宝殿外络绎地有王公大臣踏入,雕花的窗格内瞥进去,大殿两侧竖着十多屏字画,附庸风雅的朝臣骚客,指指点点地品评着。
景鸾辞一身闲适的檀色常服,难得闲散地坐着,品着茶与坐下的大臣说着那幅好,那幅最出众。
眼睛不经意抬起时,正好与殿外走过的阮木蘅看了个对眼,她微微一怔,别过头去,跟上明路的步伐,到正殿侧的偏殿。
明路将她引进去后,指着案桌上的纸笔册子,又划一圈墙边一架一架的青铜器、瓷器、玉器等,不好意思地说道,“烦请大人先分门别类地登记一下,清扫的工作到不必躬亲,等会儿自有人替您来做。”
阮木蘅颔首,一排排地观赏了一会儿,虽说她是个粗人,但这么多年在宫廷浸淫,见过听过摸过,也懂上一些,此时看着这些器物或精巧,或厚重,或充满了古意,觉得叹为观止。
难怪说皇帝富有呢,这一件拿出去卖,平常人家两三辈子都不愁吃穿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