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温白是怎么死的?”
“此事便说来话长,”陈韶顿了顿,身在江南,许多事也是他后来从华仪、柳徵等人口中听来,“如君所言,温白在北方受挫后,偶然之中为萧大哥所救,遂亦投身‘不见长安’,过去的稚嫩和偏激在经久的风雨里不复存在,我再见到他时,已判若两人。我能感觉到他沉淀下来,不再生些无妄的痴想,看他弃文从武,跟着屠三隐他们行侠仗义于北方,我还觉得甚是安心。”
“再后来,谢都督领兵北伐,苻坚率百万众兵临八公山,淝水、巴蜀、荆州三线开战,南北局势剑拔弩张,前线吃紧,自顾不暇,以至于所有通讯全部切断,那两三年间我再没收到‘不见长安’任何消息,等我再联系上华仪等人,才知温白已然叛变,下落不明。有说法称,他当年投奔北方时另有经营,因而众人怀疑,他暗伏于组织,动机不纯,另有诡计。”
“那时候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我也无法分辨出真假消息,只能在南方留意搜寻,可惜并无所获”陈韶话音骤止,忽又转身,右手握拳朝左掌心重重一捶,拔高音量,似是悻悻,“我记得萧大哥也一直在寻他,但他仿若人间蒸发一般。我最后得到他的消息,是在九原兄死时。”
陈韶两手垂落腰间,丧气道:“萧大哥就是被温白诱杀的。”
但温白分明在喊冤!
他曾在信中再三请求萧九原信他,若能昭雪,两人便有再见之机;若无从昭雪,便引为绝笔。可现下从陈韶说话的口气来看,是悲恸多于愤慨,想来萧九原并非是为了追杀温白,肃清‘不见长安’中叛徒为由追捕,只是为求一个答案。
那么便又与陈韶的说法自相矛盾,温白究竟是否知晓萧九原在找寻他?若知,有什么理由拔刀向昔日同伴,痛下杀手?若不知,那又为何会传出这样的说法?
晁晨和公羊月对视一眼,各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温白逃回晋国之后,至萧九原死之前,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连书信上也未提及。
即便钻牛角尖,也无法在这一点上刨出个所以然,晁晨转念一想,另谋出路:“那温白在晋国时可有什么至交好友?”
陈韶略一思忖,时日太长,脑子里只剩下些模糊的影子:“是有一位,曾为他提过,不过若你们想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却是爱莫能助,当年他并未透露给我,只依稀说到,此人家中,种有几棵梅树,又爱酿造梅花酒。”
江南种梅树的人家,没有上千也过百,光是无锡县梅岭,便生得一整片,无异于大海捞针。
陈韶感叹:“……若不是两位捎信来,我还以为他在这世上某一处清静地儿活得好好的。”
晁晨心中一动,忙问:“折花居士,您也不信他会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吗?‘不见长安’中其余人的态度又是否与您相悖?”
“虽是愤世嫉俗了些,但不过是少年通病,无伤大雅,还记得当初在太学读书时,他可是连路旁折翅飞鸟、叶下断脚的蚱蜢、为雨水打落的蝴蝶都会捡来细心照料之人。每日放课后,他都会偷偷溜去坊间,找一屋檐下石阶坐着,观摩来去之人。”陈韶将为数不多的过往翻出来,“我撞见过两次,向他询问缘由,他说市井之人无论好坏,最为真诚,观之引为一趣。我当时还想,若他生于大家,必定会为人作美谈,你看,王子猷风雪夜访戴逵,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的风骚事迹,至今还为人乐道。”
晁晨颔首耳聆,未发异议,以至于陈韶说了老大一堆话后,这才愕然愣怔,反应过来他言下之意:“你是怀疑他为人陷害?这……公子便多虑,‘不见长安’中多是同道中人,少有排资论辈,即便有人曾起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绝不会做出构陷同伴的龌龊事,尤其是文武三公。”
这时候,公羊月插了句嘴,打断二人的攀谈:“你们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他俩埋在燕山中?”
晁晨眼前一亮,张口便想说回头再谈,但仔细一想,千里迢迢,那地方可见暂时归不去,如此一来,谁也不知真相为何,也许当时他们真的该把温白的棺材盖也一并揭开。
陈韶见他眉头拧成“川”字,忙宽解与他:“我虽已多年未曾过问‘不见长安’中人事,但九原兄死后,我心绪难宁,也曾数度追查。我发现,以九原兄的功夫和阅历,若是一般劫杀,想要他的命不啻于异想天开,所以,只有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