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_作者:晓雨霖铃(367)

2021-06-07 晓雨霖铃

  皇帝摇着小木马逗安可,两个嬷嬷去打下手,片刻后厨房传来咚咚咚的切菜声,两个嬷嬷摇头晃脑地出来,一个说:“我看她做事直害怕,利索的跟快刀子似的,咱们完全成了多余的。”

  皇帝心生好奇,也起身去看。

  烟囟冒出热汽,站在门框边,女子满头的汗,系着碎花围裙,一手翻搅着锅中的菜,一手揉着面团,他目光怔忪,瞬间生了错觉,忽有异样的滋味涌流心田,从未,从未有过的......

  静静地望着,只生了这一刻便是地老天荒的感觉。

  定柔看到他:“你怎么来这里了,油烟大,快到外面石桌等着,不用多大会子就好了。”

  他问:“面是做什么?”

  她答:“长寿面啊,过生辰不吃寿面怎么成!”

  他正看得沉迷,怎么肯走开,定柔伸出带面的手,用肘推搡他:“快出去啦,仔细油烟呛到你。”

  我不许你看到我邋遢的样子。

  他十分好笑,转头恋恋不舍地,她回过头来,脸颊烧的不像自己的,我......何时这般在意他的目光了?

  未到正午,石桌肴馔馨香,摆得满满的,除了蒸鱼,其他皆是素菜,张嬷嬷依着规矩要试毒,皇帝眉峰一肃,立刻吓得退到一边。他握箸尝了一口炒菌子,定柔端着寿面和温好的黄酒:“兄长,生辰愉快。”

  他问:“你这个怎么做的?比我母后做的还好吃,你知道吗,我最喜欢淡水鱼和菌子,清蒸素烧,从小就偏好这个口味,从没变过。”

  定柔错愕了一下,他怎么同我一样的喜好?

  饭罢,收拾了桌子,各自坐在一边喝着张嬷嬷沏来的甘和茶,她眉飞色舞地讲着幼年在道观的琐事,三位道姑除了课业,日常对她俱是宽松,讫情自恣,随心所欲,攀树摘果子,下寒潭摸鱼,寻兰草的时候走的远了,进了原始丛林,碰见了一只满身花纹的大豹子,幸好身上带着火折,薅了一把草引燃,把猛兽吓走了,从此沾沾自喜,连走路都是趾高气扬的,认为自个是无往不胜的.......那真是一段自在无羁的岁月。

  皇帝听的颇神往,想到自己幼年,简直天壤之别。“我自鸿蒙时起,所有事情都被安排好了,仪态行止,怎么做太子,怎么做皇帝.......那年,是皇祖父驾崩,我刚刚六岁,记得恰逢盛夏三伏,热的焦石如流,我和一众皇子、亲王、郡王跪在体乾殿守灵,按照皇家守孝的规矩,头三日是要禁食的,跪在那儿,舌干唇焦,眼前发昏,我身为新储君,自然要以身作则,要时时刻刻形貌端庄.......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咬破自己的手臂,饮几口血来解渴。四弟跪不住,动了一下,被父皇扇了耳光,我就更不敢动了。”

  定柔心如刀剜,疼的难受,问:“你父皇对你很严厉吗?”

  他缓缓摇了一下头:“他是个谦谦君子,从未对我动过手,只不过那时,他心中气我,夺了长兄的位子,皇祖父弥留前遗诏公告天下,立我为储,大哥只是铁帽子王,他疼惜大哥,对我便有了恨意,母亲说,我虽得了储位,可是也失了父皇的欢心,以后的路会很难很难。”


  她望着男人侧身的线条,朗润如松风水月,熙华如芝兰琼树,刚毅的眉峰挂着惆怅......她咽中哽了硬块,视线猛然水雾模糊,将他映成了重重剪影。

  从太子到皇帝,一条何其艰难的路,你终究走到了。

  微微转头,抬指拭去。

  好一会儿才压抑下去,笑问:“你母亲应该对你很好吧,太后慈祥和煦,所谓严父慈母。”

  他眉间的惆怅更浓,垂眸看着茶盏,呼出一口气,苦笑一声:“好,一心一意为着我好,为着我能成为一个经天纬地的人,成为睿智英明的圣主明君,戒尺为法,到束发那一年,打折了有十三根罢。”

  定柔眉心一紧,泪意再次泛滥,很久之后,无意识地问出:“君临天下,可是汝之所愿?”

  他没有答。

  握着茶盏转动,无论何时何地,肩线始终端方如格尺,就在这一刻,对着她,只有她,松懈了下来,肩头一耸,霎时喘气顺畅。

  “我心中的极是崇奉一个古人,你知道是谁吗?猜猜看。”

  定柔想都没想:“是一位将军么?”

  皇帝大惊,审视着她:“你怎......知道的?”

  她笑了笑:“从你的笛声里啊,你每吹塞下,于激越时,徵羽二音末调都会流滞一丝颤音,犹如利剑不得出鞘,眼中更似有神往之色,我便猜想,你向往金戈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