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第五日,温氏让定柔给丫鬟分发新裁制出来的夏衣。
节度府分例丰厚,按照规矩,每个丫鬟加两身花素绫衫子,两件粉缎背心,两套白绫细折裙,另一百文钱和一盒落葵面脂,作为夏季赏例。照着名册,每人领完在名下按手印。
温氏交代完便去外头忙别的事了,丫鬟们在拢翠院外排起大队,等了半晌不见动静,领头的进去看,只见十一姑娘端坐在几桌边,小手托着下巴,表情甚苦恼,对她们说:“你们自己拿吧。”
温氏回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昏黄,刚进了西院垂花门,心腹嬷嬷急匆匆迎上来:“四夫人可回来了,丫鬟们领夏衣险些打起来,这个穿了那个的,那个错拿了这个的,胭脂洒了一地,要不是九姑娘出来呵斥,又及时更正了她们,这会儿还不把拢翠院掀翻了。”
温氏惊诧:“十一呢?我不是让十一管了吗?她难道连这点子事都做不好?”
嬷嬷皱着眉为难道:“十一姑娘压根没管,说了句让她们自己拿,就离开去厨房帮婆子们摘菜了。”
温氏无奈地扶额,咬牙额头青筋凸起,悲愤之下又添愁苦。
心里对自己道,慢慢来......慢慢来......
第27章 慕容家有女初长成(6)^^……
又过了两日,想着路上的劳顿已休整过来,故带着几个女儿到外头观景,十一虽生在淮扬却无缘饱览淮扬景色,现下正好弥补了遗憾,屋子里也需要再添置些器物摆件,衣服也要做新的。
慕容康担心又遇到乔玉郎之类的无赖纠缠,委派了三十来个兵士持刀护卫,三辆马车,数个嬷嬷丫鬟跟随,所到之处清街开道,威风赫赫,二里地外无人敢靠近。
先到绣庄量身选料,定柔对衣料没什么概念,完全不发一语,问了只说随便,任由母亲选择。
温氏只好大包大揽,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凭是什么淡雅鲜艳都穿的出光采,要她穿的脱俗超群给自己长眼,于是将新到的时兴的料子各色式样皆裁定一套,四季衣服各十来身,又选了些皮毛做披风和围肩。
定柔眼睛一直盯着几样浅灰、石青、黛兰、缁色......也不知是什么丝,伸手摸了摸,柔软轻滑,咧唇一笑,说:“这个给我各一匹,无需裁,我带回去。”
温氏微蹙蹙眉:“儿啊,以后可不兴穿道服了,你都还俗了。”
定柔低头搓弄着大拇指,小声嘀咕道:“不是给我的。”
温氏心知她要做给妙真观那些姑子,心头不大高兴,无奈应允,定柔又选了几样雪缎、印花香云缎和杭绸的面料,温氏好奇,她竟要自己缝制寝衣?
出了绣庄进了木器店,挑了几样茶案小几,又进了胭脂水粉店,而后到逛了自家修建的花坞,选了几盆建兰和云竹做盆景,又到瘦西湖的画舫上茗茶泛舟,驶入荷花丛采莲子戏蝶,到二十四桥看烟波,温氏看着女儿们乐此不疲,心情愉快,往年只缺了十一,如今膝下终得圆满。
出了画舫,见未至正午,计划着前晌逛景,午晌到自家开的酒楼雅间用饭,后晌去梨园包厢听戏,吩咐马车去盂城驿,那有一个瓷器店,店主和善,东西精致,价钱也比别处便宜许多,店主又逢节日必送礼到慕容府,前年元旦还亲送了一只羊脂玉净瓶,是战国时流传下来的古董,慕容槐甚喜欢,温氏便成了老主顾,听闻新进了一批定窑鹧鸪斑,正好给十一房中添作茶具,再选几个花囊,留作插花用。
定柔脚腕发软,胃府里空空如也,昨夜父亲宿在了拢翠院,早饭也在拢翠院用的,几个儿女自然作陪,跟着他们装模作样,没吃饱饭,她越忍越觉手心发凉,胸闷气慌,心下知道不好,却无法跟母亲明说。
隔着马车纱帘,见到街市旁有卖酒酿圆子的挑担便喊住要下车,温氏与她同乘一车,问她怎么了,才知道要下车吃东西,温氏忍不住责备:“你是堂堂节度府千金,你爹爹是五州十九郡的统帅,素民称作‘土皇帝’,这淮南人人仰视着咱家,一言一行都是标榜,怎能到那路边小摊吃东西,抛头露面,岂非自贱了。”
定柔委实不懂,一件吃饭的小事怎就闹成丢脸失节了?
只好继续忍着。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温氏忽见女儿双手抱肩,全身发颤,额头不停淌下汗,一摸手竟然冰凉冰凉,顿时吓得不轻,慌忙扶住她问:“怎么了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定柔看人都成了重影的,艰难地道:“你......你生了我......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吗.....我......不能挨饿......师傅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