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_作者:晓雨霖铃(86)

2021-06-07 晓雨霖铃

  温氏吓得手足无措,急急喊马车停住,掀开珠帘,让嬷嬷拿吃食进来,定柔抓住她的衣角,无力地摇一下头,嘴唇都成了白的:“晚了,我得先喝糖水。”

  从酒楼用罢饭出来,毓娟、静妍和十五同坐一车,她们素常疏远玉霙,是以玉霙独自坐在另一车上。

  这厢毓娟三人正捏着嗓子发笑,毓娟笑的胸腔疼:“我说她学了一身乡下人的穷毛病,饭量大如牛,我的娘嗳,吃了三碗粳米饭,一整条鱼都进她肚子里了,顶我们三个人的,我看都看饱了。”

  十五笑的前仰后翻:“我看她就是个粗人!跟个村姑似的!”

  静妍拿绢子拭去眼角的笑泪:“你没见娘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也奇怪啊,她这么个吃法,怎地那腰身比我的还细,量身的时候你没听见吗,才一尺七。”

  毓娟道:“听说她前几日早早起来去厨房吃饭了,就着案板吃的,还跟婆子们说有忙了叫她,真是丢尽了人,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儿,整个粗使丫头,娘都气哭了。”

  静妍也道:“八成在姑子观给人家当使唤丫头来着,别是没吃过饱饭吧?也不知道她识不识得字,怕是个睁眼瞎吧,哈哈......”

  三人又笑作一团。

  声音飘入前方马车,定柔头靠着车厢,眼中失落满满,心中已明白这三个一母同胞的不会拿她当亲姐妹,温氏在旁不停地抹着泪,突然道:“娘问你,那妙真观斋醮科仪,什么人都去得,姑子可曾教过你《女诫》和《内训》这些书,你时常在人前露面吗?那姑子们可否清白良贞?”

  定柔转头看向母亲,目光如冷电,咬牙问:“你......什么意思?”

  温氏知道触动了她的底线,放柔声音,低头道:“为娘的只是关心自己的女儿,她花容月貌,锦绣年华,万不可失了名节,一辈子可就毁了。”

  定柔后脊撞在车厢壁上,咚的一声,瞬间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眼中一阵阵涌上了热,她用力再用力地咬住牙根,终于将眼泪逼了回去,闭目枕在车窗边。

  温氏已后悔了,手握着她的肩连连道歉,定柔推开她的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掀开衣袖,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臂,一粒朱红的守宫痣赫然钉在冰雪般的肌肤上,泛着殷殷的色泽。

  她冷然道:“这个东西是六岁那年师傅亲为我点的,我的师傅和两位师姑都有,你说的那些师傅都教我读过,甚至还想传授我医术,是我自己闻不得药味,别扭着不肯学。

  我师傅俗家时是中京安氏门阀的嫡女,且是独女,家严做过至德年间的首相,她秉性高洁,蕙心纨质,曾是名满京州的扫眉才子,是我天资不好,读的勉强,还有刺绣,缝纫,纺缉,我皆熟练。

  妙真道信徒稀少,又地势偏僻,素常打醮祭祀的寥寥可数,我自小长在二院和三院,师姑从不许我独自到前院去,便是有男人来,无心偷看了我,也会被我师姑打断腿脚,十里八乡的人没有谁不畏惧我妙清师姑的。

  至于其他,我的确不曾养尊处优,我初到妙真观那几年,流连病榻,人也呆呆的,是师傅一手将我调养出来,要我识五谷,勤四肢,强健体魄,我已有两年不曾尝过苦药的滋味。

  十岁那年本想受戒出家,终生为妙真圣女,一辈子纯白之身,是师傅再三的不肯,她从未想过要我长留妙真观,她说我应该有大好的旖旎韶华,要我唯父母之命为天。”

  温氏嗫嚅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定柔苦笑,笑的比黄连还苦:“母亲,现在才想起这些吗?若我师傅她们果真如你想的那般,你这关爱到今时岂非太迟了?淮扬到姑苏那样近,整整十年,我都不记得我还有个家,还有爹娘双亲。”

  语罢,叫停马车,起身出去,到后面与玉霙同乘一车。

  温氏手掌捂脸,痛苦地沉吟:“我只是......问问......不是不想去看你,骏儿骁儿萱儿那时太小......周围都不是心腹......我怕人会害他们......儿啊,你连句娘都不肯唤......”

  这夜开始定柔遣退丫鬟,在灯下裁剪衣料,专心致志做起缝纫来,尺码是几日前到浣衣房比量了的,为父亲做道衣,为母亲做寝衣。

  温氏端着汤羹来的时候见她握着剪子裁衣,不禁心疼道:“仔细伤了,白天再做吧,娘给你炖了红枣燕窝,还做了虾仁烧麦,你来尝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夜里饿了又难受。”语气十分小心,她以为女儿会不睬她,晚饭时定柔坐到了另一张桌子,紧挨着玉霙,还笑着和玉霙说《全芳备祖》,清言赋咏,单是梅花一折就侃侃说了半晌,附加心得之下剖析的花性气节,引诗论词,听得众人目瞪口呆,这书是孤本,玉霙静妍根本未曾瞻仰过,心里极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