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隽愿意替我出征,是因为他重情义,更是因为我自私、卑鄙!明知道以他的性情根本不会放任不管,却还是求他了……”
求他帮忙,求他救命。
谢从隽出征那日,裴长淮还自欺欺人地相信着他虚无缥缈的诺言。
京城下过太多场的初雪,梅花年年开得那样好,什么会回来的?
根本不会回来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平日里装得清高孤傲,谨言慎行,连赵昀都讥讽他是坐在武陵军高位上的木偶。
一点也不错。
他就是如此,只有木偶才不会犯错,他比谁都怕犯错,怕丢了裴家的脸。
是以裴长淮那么讨厌赵昀,因为一见到他,裴长淮就会意识到自己活得多么不堪,多么狼狈。赵昀生性里的潇洒,让他又爱慕又嫉恨,他也想如赵昀所言那样逍遥自在,但是他不配。
连活着都不配。
如果是他大哥和二哥还在,正则侯府绝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
裴长淮日日都在想
死的为什么不是他啊?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全是刀。
有点写不下去了,缓一缓,明天再继续。
第81章 云飞扬(四)
崇昭帝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裴长淮,慢慢扶着龙椅站起来,背过身去,去看屏风上的锦绣山河。
山河间还绣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一斗笠一蓑衣一马一人而已,山高水阔,不知所踪。
崇昭皇帝看着这屏风,恍惚就想起谢从隽向他请命出征那一日。
那孩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站在御前,满身少年郎的骄矜,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勇。
他道:“皇上不必担心,一个宝颜屠苏勒而已,教他洗净脖子,臣这便取他项上人头回来!”
崇昭皇帝听他一言,热血难抑,大笑道:“好!不愧是我大梁的好儿郎!”
随后,谢从隽单膝下跪,请求道:“出征之前,臣唯有一愿,还望皇上成全。”
“你说,朕都答应你。”
“请皇上保全正则侯府,善待长淮。”
谢从隽生前唯一一次恳求他还是为了别人。
崇昭帝看着谢从隽长大,如何能不知他的性情?
剑胆琴心,侠骨柔肠,只要有人相求,他决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求他的人是同他有知己之交的裴昱。
裴长淮心下也越来越沉,道:“后来父亲在战场上中箭,重伤难治,从隽又被北羌围困,下落不明。臣率兵赶到走马川收拾残局,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从隽也兵败被杀,屠苏勒为了击溃大梁将士,就将他的尸首挂在旗杆上示威……”
憎恨和悲愤就像烈火一样烧得他浑身疼痛,浑身颤抖。
“当时虽然我方失去主将,军心溃散,可屠苏勒亦是强弩之末,臣与他交战,他兵败如山倒,带着残部一退再退……差一步,就差一步!臣就能手刃屠苏勒,为父兄、为从隽报仇雪恨,可谁知,皇上一道谈和的圣旨送到了走马川!”
“你是大梁的臣子,难道不明白朕因何下旨谈和么?”崇昭皇帝沉声道,“朕是一国之君,不光有你父兄、从隽,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是,大局,大局……臣又何尝不知?臣失去了家人,千千万万如臣一样的百姓也失去了他们的家人,死了太多的将士,流了太多的血……”
谈和的圣旨送到走马川的军营时,裴长淮一腔仇恨难消,他恨不能直接褪去战袍,哪怕违抗圣旨,哪怕不要这身与名,哪怕只是单枪匹马,他都要杀进北羌军营,杀了宝颜屠苏勒。
当时满营帐的人都出手阻止,安伯夺走他的剑,几位老将军更是直接上手,将他按跪在地上,喝令着让他不要冲动。
裴长淮怒吼着,拼命推开所有人,提着剑,冲出帅帐之外。
一出去,刺目的日光当头打了下来,裴长淮一时目眩,短暂地失去了视野,唯有耳朵里在嗡嗡地响。
他胸膛像是炸裂一般,连喘气都困难,半晌,他才逐渐看清立在帅帐之外的士兵。他看到他们身上累累的伤痕,再高昂的斗志也无法掩盖鏖战数月的疲惫。
裴长淮也清楚,不能再继续了。
于是他狠狠地咬住牙,收了剑,僵立良久良久,才对士兵宣告:“北羌降,谈和。”
……
“正是因为臣明白,臣不曾为此怨恨过皇上,臣怨恨的只有自己。”裴长淮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神色恢复平静,但这平静之下似有暗涛汹涌,“但臣的父兄死在走马川上,这些年臣没有一刻敢忘记,从隽……从隽也战死了,皇上还记得他么?在春宴上,原谅谢知钧、准他入朝为官时,您想过从隽吗?以大局为重,犹豫着要不要向北羌出兵时,您想过替他报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