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个大夫……他若是怪我,我没有话说。可我为何要听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是大夫又怎么样?从来医者父母心,我身为大夫,苦心救助病人,是为了救死扶伤,帮扶困苦,却不是为了方便你们吊着人家一口气,变本加厉日复一日地糟蹋人家!”
黄大夫一根手杖砸在地上,是咣咣作响,
“现如今悔之晚矣,又要在所不惜地为他医治可就算抢回来一条命,那些受过的罪,受过的伤痛,日后身体调养的苦楚,就能一笔勾销?他还这么年轻,若这次死不了,日子还长着呢!未来几十年都带着这样一个身子过,你想过是什么滋味?”
李广宁猛然抬头,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是真的,从没有这样,替杜玉章考虑过。
“没想过,是不是?我猜你也没想过若是你曾有一次想过,何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将人逼到这样的地步?你大概不知,他甚至……”
萌生了死意!
猛然想起杜玉章曾嘱咐不要叫这个人知道,黄大夫才吐了一口气,咽回去这句话。
他年级长,脾气暴,又是嫉恶如仇。平生最恨有人仗势欺人,欺凌弱小。第二恨,就是他身为大夫要治病救人,偏有人草菅人命,不将人当人。
偏偏眼前这个宁公子,犯了他两重忌讳。他这才骂的激烈了,甚至有些失态。
这时候,他冷静了些。盯了李广宁一眼,觉得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直接一挥手,
“你给我出去!那个药,也不是你说要用就能用的!起码要有人家杜公子的同意这是用人家的命来冒险!你毁了人家的身子,还想自己就决断了人家的命不成?”
被这样劈头盖脸一通骂,却是李广宁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过的遭遇。可他身为皇帝,竟然生不出什么火气。
反而是愣在原地,倒像是被一盆盆冷水,给泼得从梦里醒来似的。
“黄大夫……”
“还不滚?!”
“若是不用药,他还能活多久?”
“呵,你最好现在就去置办棺材!最多两三个月,就等着去给他收尸吧!”
第4章 -31
李广宁回到住处时,天边的雨还没有停。一声又一声惊雷炸响,滚滚电光之后,雨水愈发瓢泼。竟让人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李广宁带着满身泥泞走进房间。他脚步很轻,身后留下一串泥印,和淋漓滴落的水痕。
他没敢太靠近杜玉章的床,只是站在门口,痴痴往床上看外面很冷,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凉气。就好像这样注意了,那病入膏肓的人,病情就会好些似的。
自欺欺人,却又能欺得何人?
杜玉章并没有睡着。他也不可能睡得着。他听到声音,又静静躺了片刻,便睁开了眼睛。
屋内点着烛火,所以他眼前有团团光影。
不止是光影。
原本图雅的药,就是用来压制他体内病症,而失明不过是副作用。今日心神激荡,身体不堪重负,旧疾伺机而动,病症分明是压制不住了。
药性失衡,在体内撕扯不休。难受了半日,再睁开眼时,眼前景物,居然都明晰了几分。
虽然还不甚清楚,可他也不再是那个眼前一片空茫的“瞎子”了。
杜玉章大睁着眼,缓缓扭头,看向门口那个高大的人影,就在门口伫立。眼前依旧朦胧着,可光是那轮廓,就让杜玉章心中一阵刺痛!
明明还看不清。可他却固执地不肯眨眼。好像这样,就能透过光影蒙蒙的阻隔,一路看透到那人的心里去。
“玉章,你还没有睡么?”
“宁公子,你来了。”
李广宁一顿。就算才从暴雨中归来,他依旧从杜玉章的语气里感觉到莫名的寒意。
是因为下午的那个……吻么?
李广宁心中不安,却强自笑着,故作轻松道,
“是啊,我方才去拜访了黄大夫,回来却遇到这场暴雨,实在倒霉。玉章,你觉得如何?方才雷声大作,你害怕么?”
“我又没有做亏心事,却为何要害怕?”
“哈哈,玉章这个玩笑开得……”
可惜,只有李广宁自己的笑声响起来,带着些刻意,又尴尬地停在半途。屋子里安静得很,只有屋外轰鸣的雷声,和瓢泼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
“玉章,黄大夫说,他有一种药,可以试试治你的病。”
李广宁将外袍解下来,丢在地上。湿透的外袍沉重无比,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