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鲛妻_作者:无边客(138)

  他步入房内,宗长已经坐好一副等他诊脉的姿势。

  孟临之动作如流,一边诊脉一边观察。

  片刻, 才开口:“你这几日休息还算不错, 前面给你开药加以各种药膳药浴辅佐,死活歇不上几眼,如今想开了?”

  孟临之是个聪明的, 没等宗长开口, 便又道:“我明白了,近些日子下雨,总不得是你看见下雨舒了心入眠吧。”

  宗长黑沉眼睫微微有了变化, 孟临之捕捉到, 微微摇头,口吻带了玩笑:“看来我要祈祷这场雨多下几日。”

  其实溥渊没有孟临之说得那样不堪, 他是想配合对方的治疗手段休息的, 长年累月熬成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或者几个月就能将此扭转,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 只要火点了,不烧到尽头不会熄灭。

  孟临之的眼神落在宗长发边, 那两片微微泛白的颜色并未让宗长显得老态, 反而有种岁月感在对方身上安静沉淀下来, 看到溥渊,心潮会不自觉的平和。

  哪怕宗长下一刻满头霜白,孟临之大概也不会觉得意外。

  他依然老话挂在嘴边,药方没怎么动,改了一味,说道:“切勿忧思忧虑,能睡就多合几眼,再多的我也没别的能交待了。”

  孟临之揶揄着:“真不用我给你做的那几罐药膏?乌发药效很好的。”

  溥渊看他一眼:“不用。”

  溥渊道:“行吧,我看你现在还算配合,我闲在这边也没事情做,今天就回神陵了。上次培植了几株药,如今应当长好了。”

  溥渊将孟临之送到门外,又吩咐李管事出门替他办几件事。

  仆手里拿了几份纸卷,跑上书阁递到宗长手边。

  “宗长,这两个月考核结果的名单,每一场都详细记录在册。”

  说完,仆又将已经有些凉掉的茶重新添上热的,宗长这日一直留在书阁里看考核记录。

  溥渊做完批注,放笔时天色将暗。

  昏黄的暮色罩着窗外,书阁里的光线不比白日。溥渊把批注完的纸卷收好,放入柜中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做角落的那侧。

  他动作一顿,拿起柜内用纤绳捆好的几卷宣纸,思绪几经辗转,还是逐一打开了。

  起初溥渊收好这些东西时习惯按时间分好,后来便也养成习惯,一批批的归类,再收纳。

  已经断了几个月,没有任何书信来往,其实这样也好,毕竟是他先主动做出选择的。

  溥渊找到最开始的日期批注,仔细缓慢地展开。

  这些东西自他收纳后第一次打开来看,十三年过去,上面的笔墨早随着岁月晕开的看不清太多痕迹。

  那鲛最开始总喜欢胡乱涂抹,字迹弯扭状若蛇爬,他一直不喜欢练字,可最后也能写出还算像样的字迹了。

  从最初的乱涂乱写,通篇错漏,直到最近的那一页,字迹清晰,形状规整,只是看出来仍然不爱写字,缺少几分耐心,几行字写着写着一行不如一行。

  溥渊将这些展开信件和练字的纸张展开又看了一遍,夜色四合,屋内添了灯火,溥渊收好所有东西,又取出屉中那一个小药囊,已经看不出它原有的色泽,十分灰旧。

  这个药囊连同那几捆纸都被溥渊放入木箱之中,落锁扣上。

  仆还守在门外,溥渊立在灯影里,半晌,拎起木箱走向门外。

  仆垂首。

  溥渊递出木箱,吩咐:“把它拿去院里埋了吧。”

  仆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好几次看见宗长将那些寄回来的信一封一封收好。

  即使已为人父,为人夫,仆的心思始终没有太细腻。然而刘松子此刻内心是比较伤感的,他问:“宗长,真的要埋起来吗?”

  溥渊转身,背影隐进黑暗里。

  “嗯。”

  ——

  宗长年过三十又五,孤单一人,上门的说亲的媒婆虽然没有十年前那么多,可也还有人未死心。

  丧夫的,离异的,年龄相较宗长小几岁的,都想着宗长这个年纪还未娶妻,应当也不会再挑剔了。

  曾经刘松子总把这种拒绝人的活儿推给冷面的李管事做,可到如今,他的立场却不再如最初坚定。

  他左右看了看,和李管事对视一眼,低声与宗长开口:“宗长,午后刘媒婆又登门,这次她替七角巷那位柳小娘说亲。”

  刘松子咬咬牙,继续硬着头皮:“仆、仆认为……”

  “宗长找个人陪伴其实不错,就算与那人不相爱,可有个近身的人对自己知冷知热,日子总能慢慢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