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梁挽对他好,对他温柔包容,他就极不舒服。
不但不舒服,还有一股浓得快要溢出来的悲。
一种刻骨的伤。
梁挽拍了拍阿渡的肩,微笑道:“我们去喝酒吧,喝完酒,我帮你包扎一下还未愈合的伤口。”
而阿渡沉默了一瞬。
像被这种简单的温柔刺上一戳。
他们上次明明是不欢而散,梁挽却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在梁挽转过身的时候,就传来了一阵、却又利利落落的声。
是袍子。
正一件件地被阿渡扯掉。
月光下的矫健身躯,像浓花绿叶开在一抹寒凛波锐的刀锋上。
匀称到惊艳,流畅得蓬勃,无限生机发亮在轻盈的瘦肌上,像一头森林中的鹿,又似一条初生的豹。
梁挽异样地站在原地。
他几乎被这种情景所震惊。
阿渡只随意道:“我没让你看,我只是觉得有点热,我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梁挽苦笑:“可是,风很凉的。”
阿渡却道:“上次我们不欢而散,是因为你在睡觉时,我悄悄钻进了你的被窝。”
梁挽却道:“我并没有因此生气,我们认识这几年,这是你第一次这样信任我。”
他竟没觉得是冒犯。
反倒觉得是对方在施展信任。
阿渡却道:“可是我在你睡觉时,偷偷亲了你一口,你就很生气。”
梁挽道:“我也并没有很生气,只是有点惊讶。”
他补充道:“我知道你喜欢调皮捣蛋……你总是做各种各样的事,来惹人生气……但其实,你只是觉得寂寞了。”
阿渡道:“那不是调皮,也不是寂寞。”
他声音有些颤抖,却依旧努力地说了出来。
“我就是在勾引你。”
四周陷入了死寂。
梁挽的沉默像阴影降临在湖泊。
阿渡苦笑道:“我从一开始见到你,就很排斥你,只因你这样的人,若是让我喜欢上……那得要我的命……可是,你根本就不肯离我而去,我身上中毒,你死命照顾我,我受伤沉重,你没有一刻不在我身边……我那时真是觉得你这人赶也赶不走……讨厌得很啊……”
梁挽慢慢道:“那现在呢?”
阿渡道:“现在?我仍觉得你讨厌。”
“可你讨厌得……让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梁挽只是沉默而平静地看着。
这使阿渡的脸一热,心一刺。
他竭力维持笑,竟有些笨拙地说:“所以我现在,就竭尽全力地勾引你……梁挽,你肯让我勾么?”
他曾经肆意而冷艳地勾引着一方枭雄。
曾叫心机深沉的林袖微也忍不住为他惊艳。
曾让看不起他的许多人,只需多看他的身躯和脸蛋一眼,就什么都愿意捧给他。
可他现在面对梁挽。
却显得很笨拙。
也很僵硬。
好像一个第一次学会去勾引人的人,在笨拙地展示自己。
像一个忽然忘记了一切的孩子。
梁挽只是叹了口气。
“把衣服穿上吧。”
阿渡没有再说话。
只是沉默而面无表情。
梁挽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动作轻柔地把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放在他的手里。
然后坚定地看了看他,道:“再不穿,你会着凉的。”
阿渡还是没有说话。
梁挽只能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他一身单薄地抽身而去。
没有再回头,没有再停下。
他知道阿渡需要很多时间去自我消化这种平静而又难熬的拒绝,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刺激、去打扰。
而在他离去的那一刹那,阿渡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刻骨的悲与痛。连同他笨拙而僵硬的勾引技巧一样,在这个无人的花树下,显得不合时宜,又可笑荒唐。
他一生随心所欲。他的人生本是持续地演出一场杀与睡之歌。
他自由自在地勾人、杀人,把自己的性命和尊严都轻轻抛掷。
只为了那生死一瞬的亮芒与星光。
他以为这种自由来去的浪荡生活,可以一直过下去。
可惜天公不作美。
竟让他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太好了。
好到让阿渡第一次感受到了爱。
他也爱阿渡。
却不是那种欲望的爱。
而是纯粹温暖的,朋友对朋友的爱。
可这种纯粹,这种温暖。
却让阿渡第一次感觉到了,刻骨的绝望与痛苦。
痛到他想要杀人!
他仰头一看,杀气对准了一个方向。
梁挽离去的背影!
【柳绮行又惊又怒道:“这混账!被拒绝了就要杀人!”
钟雁阵也皱着眉分析:“我听说梁挽曾多次救他、照顾他,他怎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