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通过镜子看到那花环上有郁金香,胸口剧痛,想要摘下来。
“戴着。”康斯坦提诺斯在一旁说,如他在公共场合说话一样的语气,平淡、简短、不容置疑。
重逢以后,格蕾丝只那一次在康斯坦提诺斯脸上见到过怒气。在那之后,这张虚伪的脸就只会在演讲和发言中露出情绪。康斯坦提诺斯似乎将自己所有的激情都倾注到政治活动中。
他还刻意与格蕾丝保持距离。格蕾丝知道他是避免再在自己面前出现那样的丑态,尽管时不时的,他依旧会从那双阴沉的眼中看到野兽般的欲望。但康斯坦提诺斯每次都克制住了。
这对格蕾丝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发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准备好。
而在公共场合,康斯坦提诺斯会宣告自己对“民主女神”的所有权。
他挽着格蕾丝的手臂走进宴会厅。
洒了面粉的高假发变成真头发,菌伞状的裙子变成古罗马长裙,紧身袜和高跟小皮鞋变成长裤和靴子,珠宝首饰变成革命徽章;音乐不再分三个章节,舞步也变得简单,食物的工序明显减少,甜点也不再有那么多装饰;人们不再以“先生”、“夫人”互称,而是变成了“男公民”、“女公民”。
但这宴会在格蕾丝看来与从前的宫廷宴会是一样的:权力、政治、野心、欲望。
因为真正的民主英雄已经死了,于是骗子们络绎不绝地涌进来。
第158章 结巴
格蕾丝由康斯坦提诺斯挽着手臂在宴会厅中游走,与政敌和盟友们碰杯,其虚伪程度更胜过宫廷的晚宴。
有人喊了一声:“开始了!”
窗户被推开,街上闹腾的声音顿时传进来——押送死刑犯的平板车从他们窗户下面经过。
一辆接着一辆,围观市民的咒骂与哄笑和犯人们的咒骂与哀嚎混在一起,经过那扇大开的窗户,钻进格蕾丝的耳朵里。
康斯坦提诺斯用藏着兴味的眼神审视着格蕾丝,问他:“这些保王党里有你的朋友吗?”
格蕾丝盯着那扇窗户摇头,“我在王宫没有朋友。”
突然,在咒骂和惨叫声中蹿出一个格外清脆的嗓音,十分悦耳,但听起来绝不像成年男子,而更像是男童。格蕾丝几乎发起抖来。
那男童般的嗓音极有穿透力,宴会中的每个人都听清了他在喊什么。他喊:“国王万岁!你们杀死了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开明的君主!你们这群杀人犯!”
开窗的男人对着窗外大叫:“把他的嘴堵上!”
但那人又唱起歌来。他的歌声比喊声更高亢、更明亮,充满哀怨和伤感。格蕾丝曾好奇他是否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可以唱一分钟高音而不换气,而此时围观的市民们也产生同样的疑问,纷纷嚷道:“让他唱!让他唱下去!”他们知道,这有天赋的喉咙即将被切断,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能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声。
于是法拉内利先生继续唱着,由平板车带着逐渐走远,但那哀怨的高音始终没有停止,像是永无尽头。
宴会厅中的许多人都曾在王宫或剧院中听过这歌声,不禁露出惋惜和怜悯的神色。但没有人敢去关窗户。
开窗的男人嘲讽地看着那些面露同情的保守派们,举起酒杯,说:“所有同情国王的都该死!”
“好、好了……”一个不起眼的年轻男人走过去,关上了窗。那哀怨的歌声终于停了下来。
这男人又看向康斯坦提诺斯,结巴地说道:“乔治,请给、给大家来一段演讲吧!”
这就是格蕾丝想找的人。
康斯坦提诺斯开始准备演讲,踱步朝宴会厅中央走去。格蕾丝趁机将手臂从他臂弯里滑出来,走到窗边,低声喊道:“迪朗医生。”
迪朗医生,曾在新大陆的一个港口城市开了家小诊所,如今仅以康斯坦提诺斯密友的身份而为人熟知。
“格、格蕾、蕾丝、小、姐……”对方受惊似的小声回复,比平时更结巴。
格蕾丝耐心地听他如此艰难地说完一句简单的话,心想,即使他不是结巴,如此腼腆的性格也无法让他在会议中有所作为。他甚至不是会议的七百名代表之一。
但格蕾丝认真阅读过康斯坦提诺斯过往的演讲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口讷,但他听得懂道理。
第159章 无帽汉
这个腼腆的男人看向格蕾丝的眼神是带有佩服的,他请格蕾丝称呼自己为“迪朗公民”。
格蕾丝有些生疏地做出个微笑:“我还有些不习惯这个新叫法,因为你们还在喊我‘格蕾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