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娘亲。”
他把“娘亲”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发泄多年累积的怨恨不平一样,要让这个称呼嚼碎撕烂再吞进肚子里,方能稍稍解气。
杨夫人的身子僵在了那里,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帕子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是你······不可能,你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
乐之俞,不,应该是罗无俞,脸上带着似讥还嘲的笑意,一步步朝杨夫人这边走了过来。
“是啊,你巴不得我早死了,这样你就可以安慰自己当年抛下我是对的,反正我也活不久,何必在我身上白费力气呢。”
“不是的!”
杨夫人急急的否认,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痛色。
“当时把你留下实在是迫不得已,后来好几年我都偷偷派人去打听过你的消息,可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就好像世上没有你这个人一样,我几经周折花重金买通了罗家的一个管事,他说你很早就得病死了,还给我派去的人看了你的牌位,所以我才信了的。”
“这样你就信了啊?”
罗无俞走到了她面前,语气天真的笑了下。
“那你还真是好骗呢。”
他一把撩起自己的衣袖,将小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和掌心发黄的老茧尽数袒露在杨夫人的面前。
“我倒是情愿死了,也好过被自己的亲爹送进比阎罗殿还可怕的地方受训,挨打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完不成教头的任务就会被吊起来饿上一整天,就算是病得快死了都不能免罚,稍大一些就要跟别的刺客一起出去杀人,若是不敢动手,回来就又是一顿毒打,娘亲,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呢?”
杨夫人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摸摸罗无俞胳膊上的伤痕,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挥开,又笑了声。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光学杀人,还要去青楼暗寮学怎么勾引男人,怎么伺候女人,怎么玩弄人心,怎么在床笫间引诱情人说出实话,为我卖命······”
“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杨夫人已是泪如雨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忍再听。
罗无俞按住她的手腕,硬生生的拽了下来,盯住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说?你不想知道我在与你分开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吗?你不为我心疼不安慰我吗?还是说,你满心满眼里,只有乐之俞才是你的孩子吗?”
杨夫人满脸是泪,哀伤的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的摇着头。
她似乎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但罗无俞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依旧一字一句的往她心上扎。
“你当年从罗家逃走时,因为我大哭大闹而乐之俞乖巧听话,你怕哭声引人来追,所以就弃了我抱着乐之俞跑了,旧朝时我不在京城露面,你找不到我还情有可原,那新朝时,罗家公子跟肃王的事儿闹得天下皆知,我不信你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不好奇罗越临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年纪还正好对得上?为什么你不派人来查?你分明就是掩耳盗铃,做贼心虚,根本不想认我!”
“不是的,不是的······”
杨夫人喉头哽咽,艰难的说道:“当年我有孕之时,就听到不少罗越临同那些高门权贵不清不楚的流言,男男女女的,说什么的都有,私生子都传出好几个了,所以我以为你,你也是······”
罗越临的那些风流韵事自然是杨夫人深恶痛绝,咬牙切齿的耻辱回忆,就算知道了他又冒出个儿子,这个儿子还同什么皇子不清不楚,她只会恶心作呕,连听到都觉得是污了自己的耳朵,又怎么可能去探根问底,查个究竟呢。
罗无俞松开了杨夫人的手腕,眼神也由愤怒怨恨瞬间变化为纯真无辜,温和的笑了笑。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免得伤了我们母子间的感情,只要以后娘亲也能像爱护乐之俞一样的爱护下我,那我死也瞑目了。”
杨夫人本来是泣不成声的拿帕子抹眼泪,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抓住了罗无俞的肩膀,语气慌张的直发抖。
“他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罗无俞的嘴角慢慢的收敛起来,抿成了一条直线,半响,冷笑了声。
“放心,他好得很,正在同宁将军去往岭西的路上,以后还是会过着衣食无忧,有人宠有人疼的快活日子,你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