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异常通情达理。
焦氏心中一喜,还未磕头,另一种疯狂的预兆就爬上了她的背脊,让她畏缩了起来,不敢答应。
这“陪”,究竟是去墓前“陪”,还是下去“陪”?
焦氏心中着急,正想说话,却听到秦王苍老的声音缓慢说道“陛下,焦氏虽是废妃,但她也是大皇子的娘亲,母子连心,虽是犯了小错,却也罪不至死。”
正始帝一直注视着焦氏的眼睛突然诡异地望向了秦王,该如何形容那一瞬的诡奇——
秦王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头凶恶的巨兽盯上。
那视线扭曲又压抑,平静的眼波下像是潜藏了无数的波涛。
以至于他望来的那一刻,秦王只感到毛骨悚然,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那甚至不能说是害怕,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颤栗。
在面对恐惧未知的东西,人的潜意识总会优先于人而觉察出不妥。
正如秦王,他盯着正始帝那一双眼,莫名觉得幽怖。
帝王不紧不慢地说道“寡人却是没想到,秦王居然还有这样的怜悯之心?”
正始帝的声音透着嘲讽,意有所指地看着轮椅。
“怎么不先垂怜一下自身?”
秦王的手猛地抓住扶手,那反应算不得快,却是有点过激。
他的面色平静,“陛下,您还是冷静些为妙。”
正始帝笑了起来,眉眼微弯,看起来俊美出尘,“秦王这话却是错了,寡人可一直都是冷静。”他重新看着跪在身前的焦氏。
“譬如,什么人说的话可以听,什么人说的话不值当听,寡人清楚得很。”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刘昊。”
刘昊往前走了一步,欠身。
“叫盖烈过来。”
柳长宁前些时日被正始帝派出去做事,并不在宫内。盖烈是他的副手,如今早就出现在宿卫中,只是因着这里的情况不明,他不敢凑上前来。
见陛下召唤,盖烈便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
正始帝淡淡地说道“盖烈,依着宫规,焚烧宫殿,是什么罪行?”
盖烈“若是宫人,需得杖责三十,或者鞭二十。如果是宫妃,则依着分位不同,俸禄从一年到三年,视情况不同而定。”
正始帝古怪地笑了起来,扬眉说道“焦氏,还算宫妃?”
盖烈的脸色微变,拱手说道“陛下,杖三十,或者鞭二十……若是宫人,需得袒露背部,在当值的宫人面前动手。”
他不是冒死要给焦氏说话,而是……焦氏毕竟曾经是正始帝的妃子,即便现在在宫中地位尴尬,可是再怎么样,若是真的执行,之后陛下想起来心生不喜,再生事端,那岂不是麻烦?
焦氏神色苍白,猛地抬头看着正始帝,声音凄切婉转,“陛下——”
秦王拧着眉,沉声说道“陛下,焦氏虽是罪人,可她毕竟出身焦家,如此侮辱极恶,怎可这般行事?”
正始帝慢吞吞地看着秦王,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没有收敛,不仅是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愈发古怪诡谲,充满恶意,“出身?出身高低,便能评价一人的高洁卑劣?焦氏,即便出身世家大族,却仍是丑陋不堪,浑身上下,只有野心勃勃的欲望勉强还能够入眼,心狠归狠,手段却是粗暴,连动手都留下那么多痕迹。
“这样蠢笨的东西,即便是生在焦氏,能算得了什么?”他两颗眼珠子幽冷地盯着秦王,“又像是,有些人分明是天生聪慧,带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却偏偏生了一副残缺的身体,不管再是如何努力,却是始终无法离那触手可及的地位再进一步……秦王,你觉得,出身,重要吗?”
秦王在众人震惊的眼中猛地起身,摇晃地看着正始帝,“陛下!”他暴喝一声,透着莫名的愤怒与极致压抑的恶意。
就在盖烈迫于正始帝的压力要将焦氏拖走的时候,太后的车驾急匆匆赶到,打断了这一动作,这让盖烈心里狂喜,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去。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秦王和太后之外,其他的人,全都跪倒了下去。
皇家中人,再是蠢笨不堪,却也不是真的蠢。
那或许是伪装,或许是真性情,可是他们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预兆,仿佛是血脉里的警告。
正始帝露出獠牙的那一瞬,无比的威慑几乎压垮了他们的脊梁。
秦王站得有些摇晃,他看起来不太舒服,可是他盯着皇帝的脸色却异常扭曲,仿佛被激起了什么狂涛怒海。只是正始帝在刺了他几句后,却又不理他,转头看向太后,淡淡说道“母后,焦氏突然发疯,按例处置,您没有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