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透出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有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方霄云对初六说:“摘了他头上的发簪。”
曲泠后退了一步。
方霄云竟笑了笑,说:“不愿意?那就换你的手吧。”
曲泠嘲道:“方前辈吧,你说你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拿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威胁一个后辈,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方霄云不恼,道:“你当他陆家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曲泠揉了揉自己的手,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陆酩是真正的君子,”他讽刺道,“而且他什么年纪,你又多大岁数,总不能是他爹得罪了你,你打不过,就欺负人家儿子吧”
曲泠一顿,恍然笑道,“不,你败给了陆酩。”
方霄云脸色倏然冷了下来,初六心中一紧,抓住曲泠的手,伸手拔去了他头上的发簪,曲泠如墨似的长发散落着披了满肩。
曲泠瞪了眼初六,淡淡道:“你拿我威胁陆酩有什么用,谁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陆家庄上下巴不得你杀了我,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
方霄云说:“陆酩舍不得你死就够了。”
曲泠霍然抬头看着方霄云,方霄云扯了扯嘴角,说:“不过区区一个倌儿,竟让陆酩和叶小楼一起出手,将临州翻了个底朝天。”
曲泠心中一下子变得酸酸软软的,他想,陆酩一定急坏了。
叶小楼竟也会帮他曲泠轻轻吐出口气,朝方霄云一笑,装模作样地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天生我作祸水,赐我这么一张脸哎,没办法,真是没办法。”
方霄云:“……”
第100章
方霄云狡猾,又似是有人极熟悉陆家庄的行事作风,在临州城内设了几个迷障,恶意诱导陆家庄的人,仿佛乐得见陆酩寻人不得的愤怒。周崎随着曲泠失踪的第三天,陆酩从叶小楼手中得到了周崎的身份。
“周崎本姓呼延,”叶小楼摇着手中的扇子,道,“他父亲叫呼延善,你或许听说过,是二十年前最负盛名的铸刀师公孙珑的大弟子。”
听见公孙珑三字,陆酩微微一怔,他抬起眼睛,就对上叶小楼似笑非笑的目光,叶小楼道:“我听闻二十年前,令尊和公孙珑是至交好友。”
陆酩没有说话。
叶小楼站起了身,徐徐道:“可公孙珑十年前突然就从江湖销声匿迹了,有人传,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铸刀入魔,以身殉刀了。”
“更巧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叶小楼说,“朔州诡云手方霄云是公孙珑最小的弟子。”
陆酩神色平静,教叶小楼窥不出半点波澜,他叹了口气,说:“陆庄主,你说你如此无趣,阿泠怎么就喜欢你了呢?”
陆酩淡淡道:“这是我和他的事。”
“陆骁,”陆酩说,“去账上支五千两银子。”
陆骁看了眼叶小楼,应了声。叶小楼展扇掩面一笑,故作推辞:“哎,陆庄主何必如此客气,我也是为了我们阿泠。”
陆酩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道:“多谢。”
突然,叶小楼说:“公孙珑当真死了?”
陆酩看向叶小楼,青年生了双含情的桃花眼,却有几分凌厉的意味。陆酩思索须臾,点头道:“死了。”
叶小楼拿扇敲了敲掌心,说:“如此说来,公孙珑的死和令尊有关?否则他二人何必如此处心积虑”
“可江湖传言,令尊和公孙珑交情颇深……”
陆酩却不再开口了,叶小楼自知他不会再答,话点到即止,没有继续问下去。
曲泠消失的第四天,陆酩找到了方霄云藏身的郊外一处空置许久的宅子,可等他到时,屋中早已人去楼空。
墙上却以玉簪钉了封书信,是方霄云所留,寥寥数字,道是陆家刀冢,了却一切恩怨。
陆酩拔下那支入壁寸深的玉簪,簪身勾勒了梅花,正是曲泠在陆家庄时,他着工匠给曲泠打的发簪。
曲泠在陆家庄住了这么些时日,所用俱是陆酩亲自着人操办,亲自过目,东西才会送入客房。
他摩挲着温凉的玉簪,仿佛还能触摸到曲泠的发丝穿过指缝的触感。陆酩环顾一圈,仿佛能看见曲泠在这屋中的模样,旋即,他看见了床头雕花木床磨损的几道斑驳痕迹,还在门上发现了一个弩箭留下的细小洞口。
陆酩闭了闭眼睛,几乎不敢想那是什么情况下留下的,手指却不可控地收紧,只听咔嚓一声,磨损不堪的玉簪直接碎裂在了掌中。
他摊开手指,面无表情地看着掌心的簪子,不知怎的,脑子里竟浮现一副画面,是曲泠,他坐在床边,自己挨着他,曲泠嫌他站着高,拽他衣袖让他蹲着,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傻子,却伸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