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锁链不仅束缚住了废帝的手脚,还一圈又一圈地纠缠在一起,压在了他的脚踝之上。
赫连青闻言,歪着头讷讷地盯着赫连生兰的脚。
半晌,他迟疑地伸手,指尖顺着漆黑的锁链滑下,白蛆般蠕动过去。
怪异的感觉再次在赫连生兰的心里浮现。
废帝强忍不适,拼命吞咽着口水,同时,心脏怦怦直跳:“对……就是那里……对,把锁链——你在做什么?!”
尖锐的怒吼吓住了赫连青,他一个激灵,收回了抚摸着赫连生兰脚踝的手指,重新滚进了黑暗中,然后扯着嗓子哀号:“父皇……父王,不!杀了你……杀了我!”
赫连青满口胡言乱语,却明显清醒了几分,双手拼命抓挠着裸露在外的手臂,指甲在皮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后,仍不罢休,竟又开始使力,一副不把骨肉挖出来都不罢休的架势。
赫连生兰看得心惊肉跳,直到听到赫连青用沙哑的声音问——
“父皇,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赫连生兰死水般的心泛起了涟漪。
怎么会甘心呢?
怎么可能甘心呢?
只要赫连与寒不死,他就永远不会甘心。
“父皇,哪怕……哪怕我们父子二人逃不出去,也不能让赫连与寒快活……”
“……儿臣……儿臣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第109章
*
所欢醒得很突然。
半炷香前,秦毅还领着一众太医,在焕然一新的坤宁宫内愁眉苦脸地商量对策。
有的太医说,皇后娘娘身子虚弱,还是拿了腹中的胎好,有的太医立刻反驳,说你既然已经知道皇后娘娘的身子虚弱,怎么敢冒冒失失地拿他腹中的胎儿?
其实这样的争吵,自打赫连与寒登基,每隔几日就要上演一次。
秦毅医术高明,心知争吵无用,便吩咐所欢身边的瑞雪按照以前开的方子,继续熬药。
说到底,皇后娘娘能不能醒,还得看命。
除了命……
大概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的蛊虫了。
皇后娘娘还是世子妃的时候,被蛊虫救过一次性命,但那样的蛊虫,人一辈子只能服用一次,再想要救命,就得换不寻常的蛊虫了。
所谓不寻常的蛊虫,还能不寻常到哪里去?
不过是世人常夸张地形容的那样——同生共死。
然而,堂堂帝王,如何能与妃嫔同生共死?
秦毅每每欲言,瞧见赫连与寒的神情,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新帝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可连秦毅都没想到,所欢会醒,醒后还闹出不小的动静。
却说所欢晕厥时,人还在楚王府,再一睁眼,眼前皆是陌生景象,吓得差点从床榻上弹起来。
可惜他手脚绵软,四肢无力,就算被吓破了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完完全全没办法起身。
好在瑞雪发现得及时,手中滚烫的汤药全泼洒在了地上也不在意,只一个劲儿地惊叫:“皇后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所欢被吵得头疼:“皇后……皇后娘娘?”
瑞雪听他沙哑的嗓音,泪夺眶而出:
“世子妃……不,皇后娘娘……”
“我……”所欢默了默,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大抵是睡糊涂了,要不然,瑞雪好端端的,怎么会改口叫他皇后呢?
但瑞雪很快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绷着脸将所欢从床榻上扶起,一边吩咐坤宁宫的侍女去给陛下报信,一边絮絮叨叨地将近日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她先说楚王殿下得了禅位的诏书,成了大周名正言顺的新帝,又说凤印在坤宁宫中好生存放着,您早就是大周人尽皆知的皇后娘娘了。
“皇后?”所欢闻言,不禁失笑,“怎么可能……”
他本能地不信:“父王如若真成了大周的新帝,定会娶肱股大臣之女巩固皇位。我不过是个用来冲喜的世子妃,他怎么会……”
“世子妃已经身故了,”瑞雪轻声打断所欢的话,一字一顿道,“在您入宫的那天。”
桌案上放着的药碗毫无预兆地被所欢打落了下去。
侍女忙不迭地拿了帕子去擦流得到处都是的药汁,一时不察,让他挣扎着爬下了凤榻。
所欢浑浑噩噩地冲到屏风后,赤裸的脚在柔软的地毯上蹭出一片红印。
但他毫无察觉,只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曾经,他就跪在坤宁宫里,向新后行礼,被新后刁难,再仗着父王的宠爱,得意地转身而去。这里的一切都和新后在时不一样了,却又奢靡更甚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