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师一怔,随即道:“修行好啊,好好好,修行好。人都该去修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人自该如此。”
谢大道:“所以这亲结不成。”
谢老太师面露疑惑:“为何?”
“……他在清风观修行啊爹。”谢大说。
谢老太师:“啊?他怎么去了清风观啊?那不是道馆吗?”
“……”
眼看谢老太师这是老糊涂又发作了,谢大无力地挥挥手示意老二说。他扛不住了。
老二上前对爹道:“爹,善淩在清风观修行。”
谢老太师不悦:“二郎,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对善淩去清风观修行有什么意见吗?”
谢二:“啊?”
谢老太师紧皱眉头:“俗人不知天命!善淩不像你们,一个个只往权力世俗的眼里钻,他这孩子打从生下来我就最疼爱他,知他不是你们这些俗物!”
“啊对对对我们都是俗物……”谢二深呼吸道,“爹,不是俗物的善淩在修行就不能和大皇子成亲!”
谢老太师这才恍然大悟,道:“那赶紧让他别修了,叫他回来成亲!”
谢二叹气:“要能叫回来早叫回来了,这不他不听嘛。当初我们要将他绑回来您老又不让。”
谢老太师忙道:“善淩修行得好好的,你们干嘛绑他回来?”
谢大往身后椅子上一瘫,两眼放空。
谢二两手一摊:“这不没绑嘛。”
谢老太师:“那你们刚又说要去绑他。”
谢二无奈道:“爹,没人说要去绑他。可是您若要他和大皇子成亲,我们就只好绑他回来了。”
老太师大怒:“他修行得好好的,你们干嘛逼他成亲?”
谢二也要熬不下去了:“不是您说要他和大皇子成亲的吗?!”
老太师沉默下来,想了又想,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你们好好准备一下,让他俩早日完婚。婚约大事,既然定下了,大皇子又当了真,那就成全这段缘分吧。”
“……”
谢二也累了,走到谢大身旁的椅子坐下,也瘫了。
谢大已经休息好了,重整旗鼓转向父亲道:“父亲,善淩在清风观修行,清风观的道士不能成亲。”
谢老太师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他,许久问道:“那你们给他安排这门亲事作甚?”
谢大:“……”
半晌,他正要言语,谢二拉住他,平静道:“算了大哥,太晚了,叫人进来扶爹去歇着吧。”
说着,他便起身去门口叫人了。
丫鬟很快进来扶起谢老太师出去,谢老太师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并排瘫坐的两个儿子:“亲事你们好好准备啊,别怠慢了大皇子,他是救了善淩的恩人,咱们得感恩,不能过河拆桥。”
谢二有气无力道:“好的好的,知道了爹,快去歇着吧爹。”
糊涂爹出去后,谢大扭头看他:“真嫁啊?三弟就这一个孩子……”
谢二沉默一阵,道:“爹说得也没错,确实是那桩婚约救了善淩,否则当年说不定就……若大皇子不计较也就罢了,他非要计较,我们总不能真就过河拆桥,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谢大坐直了身体,担忧道:“可是善淩能答应吗?他这些年主意大得谁都管不住。”
谢二忽的狡黠一笑,道:“那就是大殿下与他的事了。若大殿下压制不过善淩,这门婚事自然不成。若他压得成,说不定不是坏事儿,总算有人能治理住这小子了。”
谢大细思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想起另一件事,欲言又止,起身去门口警觉地张望一阵,见外头没人,这才回来弯腰朝谢二凑近低声道:“你还记得善淩身上那个命格之说吗?就当年他出生时那个老道士……”
谢二神情一凛,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是双生子,本就心意相通,何况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谢善淩背负真凰命格,按那老道士的批言,谁若娶了他便能登上那个位子……若是寻常人,这句话多少像是无稽之谈,可偏偏是废太子顾望笙。
谢大喃喃道:“莫非真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定?”
谢二垂眸思索一阵,道:“若当真如此,恐怕凭我们也无力阻止。”
兄弟二人再度对上目光,没再言语,唯有夜风穿堂而过,令人心中隐隐颤栗。
*
清风观在半山腰上,但整片山都是清风观的。谢善淩住在其中清静峰的次峰顶上。
此处地方不大,靠山背林子处建了一个木屋,木屋前不到二十步是断崖,远处云雾缭绕,冷风阵阵,仙境一般脱俗。崖边有一个石方桌,桌面刻着象戏棋盘,摆着棋子,是一副残局。
肤色苍白、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每日除却吃饭睡觉,便是坐在这副残局前望着它或崖外的远方发呆。他如此一坐就能坐一天,从日出到日暮。
崖边风很大,男子的身体单薄,衣衫却是宽袍大袖,被风呼呼吹起,飘然若仙,似乎下一刻就要随着云雾而去。
偶尔他会咳嗽起来,大约是被风吹得。他一旦咳嗽便许久才停,身体微微佝偻,低着头,肩头不住颤抖,显得十分羸弱,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顾望笙:“……”
傻子吗?!都这样了还吹风!若被风吹卷下山去就老实了!吹出头疼脑热就老实了!
顾望笙已经在暗中观察这人——这骗子谢善淩三天了。
当谢善淩又一次咳嗽许久,好不容易停下来,顾望笙忍不住了,冷冷出声:“红棋七车进五,黑棋必定应士而动,接着红棋马三进五,与红车形成掎角之势,黑将再无可逃之处。”
谢善淩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朝自己大步走来。男子身穿黑色劲装,腰细腿长,相貌颇为英俊。他神情漠然高傲,似乎目下无尘,眉眼间却又隐约透着股凛然的杀意。
……有一些眼熟。
谢善淩探究地问:“阁下是?”
顾望笙已走到他面前,闻言应道:“顾望笙。”
谢善淩乍听见此名,耳熟又陌生,随即恍然想起,眼睛睁大,猛然站起身来失声道:“顾望笙?!你……你是……”
顾望笙冷笑道:“对,就是被你骗婚欺骗十年之久的那个顾望笙。”
谢善淩:“……”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淩:来者不善啊兄弟
顾望笙:谁跟你兄弟[愤怒]
第8章
顾望笙冷酷地盯着谢善淩。之前三天站太远了,看得没这么清楚。
谢善淩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回过神来,忽然笑了起来。
这三天里,顾望笙第一次见他笑,明明之前都是一副颓然又冷漠的样子,笑起来时仿佛变了一个人,眉眼弯弯,满是暖意。
“太好了!你没事!”谢善淩只觉心中压了多年的那块石头终于消散,欣喜地上下打量顾望笙,确定他好胳膊好腿儿,长舒一口气。
“那日之后,你忽然失踪……”
谢善淩说着话时,顾望笙绕过他走到桌前,伸手拿起棋子,自顾自照着自己刚刚所说的步法下完了这盘残局。
谢善淩的视线与身体随着他转动,温声问候:“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顾望笙抬眼看这个假惺惺的骗子,冷淡道:“很差。”
谢善淩笑容消散,叹了声气:“当年你为何忽然失踪?我事后想方设法打听,却完全没有消息。”
他无法确定是宫里下的手,还是顾望笙受打击太大夜里跑出去出了意外,或者主动跑了。若是后者,他自然难辞其咎。
这些年顾望笙的生死下落一直是谢善淩的心结。
“呵!虚伪。”顾望笙毫不留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