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国是交好,可当时没有。若坐实了当时发生这种事,那他就有了里通豲戎的大罪。固然不太可能在明面上惩戒他,可这终究是一根刺。
更何况,将灵还说了一件对顾裕泽极其不利之事——
他坚称当日为求得生机,与顾裕泽达成了交易,将豲戎密探多年来收集编纂的记录有大梁数百千权贵官员秘密把柄的《权谍录》给了顾裕泽。
这若传出去,人人当自危,对顾裕泽更会忌惮。
顾裕泽断然否认。
将灵拿不出他拿了《权谍录》的证据,却拿出了浔阳城官员与豲戎七王子这些年来往交易的账册及密信。根据其中提及信息,暴露了浔阳城表面是三皇子附属、实则却为四皇子所有的秘密。
顾裕泽依旧否认,反指将灵造假,为了转移先前大皇子中毒及潘成栋被虐杀一事中的嫌疑。
眼看将灵和顾裕泽二人各执一词又争论起来,谢善淩一直恹恹地心不在焉,似乎只惦记着家中的夫君,而顾裕骐几乎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默然看着。
皇帝将几人反应看在眼中,终于出声制止那两人的争吵,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顾裕骐淡淡道:“当时儿臣不在场,不知真相如何,不敢妄言偏向。今日只因将灵说事涉四弟与皇嫂,儿臣不知何事,出于关心才一同前来。”
皇帝给他一个白眼,问:“那你就白来?”
“总比不明真相却胡乱猜测好。”顾裕骐四平八稳道。
“好好好,你倒是知道明哲保身!”皇帝没好气地说着,又看了那两人一眼,皱眉道,“无论过往如何,如今两国既已交好,旧事不必再提。至于裕帧和潘国梁那案子……”
他沉吟过后,朝将灵道,“嫁祸的痕迹过于明显,朕不信!”
将灵朝他拱手行礼:“陛下圣明。”
皇帝示好地点头,说:“朕会让国师再择一个良辰吉日与你签订盟约。”
“其实择日不如撞日……”
皇帝摆摆手打断将灵的话。
“你不清楚国师的本事,还是请他算算好。这段日子下来曲折连连,依朕看哪,还是得更慎重一些,毕竟关乎两国的友好未来。”他道。
皇帝说得坚定,似是已经下了决心,将灵只好点头。
*
将灵随顾裕骐回到楚王府,埋怨道:“让你去是帮我说话的,你站那儿一声不吭。”
顾裕骐坐下端起茶盏,平淡道:“我就算说了什么,结果也依旧如此。父皇本就不可能依据你说的那点事处置顾裕泽,你给他心里头留个结,点到即可。”
“我可不止是在皇帝的心里留个结,权谍录在他手上的消息传出去,自是人心惶惶。”将灵笑道,“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地害我,我当要回敬。”
顾裕骐忽的问:“沙蝎还没消息?”
将灵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才说:“没消息。我又不急,呵,若秦青死了——”
“谢善淩会殉情。”顾裕骐打断他的话接道。
将灵皱了皱眉头:“我不信。”
“随便你,选择的权力在你手上,日后无论后悔与否,不要牵扯进我来,说我没提醒你。”顾裕骐说。
将灵突然用微妙的神情看他:“你还真是什么事儿都不想沾啊,都忙着撇清干系。”
顾裕骐淡漠道:“原本就并不干我的事,只是一贯以来都喜欢莫名其妙地将我牵扯进去,很烦。”
“你都想坐那个位子了,嫌烦可不行。”将灵道,“莫非如今真是沉醉于温柔乡中不思进取了?”
顾裕骐一时没有回答,低头饮茶。
作者有话要说:
顾裕骐:跟没老婆的人说也说不明白,不必浪费口舌。
第96章
将灵瞪大眼睛:“你可别临到头了给我来这一套!我又当不了你们大梁的太子、皇帝, 你若不做,无论是你哪个兄弟做,你都没活路!”
顾裕骐眉间浮现出一股忧郁的戾气,半晌回怼道:“不必操这多余的心。”
将灵起身走近他, 居高临下道:“楚王殿下, 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这边若不好,我在豲戎也会很难过。”
曾经他是豲戎王最器重的儿子, 对他委以重任,然而谢善淩毁了他的前途。
他灰溜溜逃回王城, 虽没遭受明面上的责罚,却明确地感受到了父王的失望, 加之七王子年岁逐增,显现出能力来,父王的心中显然有了其他想法……
顾裕骐抬眼不闪不躲地与他对视, 不耐烦地说:“我也希望你记得这些,而不是一见到谢善淩就魂都飞他身上去。”
将灵听了这话并不恼,反而沉思起来。
许久, 他郑重地看着顾裕骐说:“你说咱俩算不算连襟?这么一想还真有缘。”
“……”顾裕骐放下茶盏, 起身道,“还有别的事吗?若没有……”
“聊聊啊。”将灵说。
“不想聊。”顾裕骐果断拒绝,不等他再说,抬脚就要火速离开。实在是受够了。
“等等,等等,不说那个了……”将灵赶紧叫住他, “说顾裕泽!”
顾裕骐将信将疑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将灵严肃起来, 说:“得一击即中, 将顾裕泽彻底按死,否则蔺家会很棘手。潘家如今和你结仇,说不定会襄助他。你能调动的兵太少而且零散,若真到那时,形势对你很不利。还是得趁着皇帝的话有用时下手。”
顾裕骐蹙眉:“原本豲戎军可以剿匪名义入梁助我,可出了那些事……今日父皇说找国师算日子,也不知会算到什么时候。”
“这个国师我有所耳闻,却不多,他很神秘,我当年也没能安插进人手去他身边。”将灵眯了眯眼睛,道,“若利诱不行,就威逼。”
“没用。”顾裕骐说,“我与国师有过几面之缘,不认为他是可以收买的人,无论你是威逼还是利诱。”
“那就杀了他。”将灵冷道。
“先别横生枝节了。父皇执意结盟,顾裕泽劝不动,正等着抓你的把柄,你不要自己递过去。”顾裕骐说,“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
自潘成栋惨死到三法司彻查此案,拖了一个来月,即便尸身周遭每日堆满冰块也依然随着天气的暖和而腐败发臭起来。
三法司最终在皇帝的示意下拉了个不相干的替罪羔羊出来顶走一切,也算给个交代,终于潘成栋得以举行葬礼。
然而他的父亲潘国梁从始至终都没有回来京城,说是边塞离不开人,可人的心中却自会有判断:是无法回来,还是不想回来?
或者是不想回来,也不能回来。
他的一双儿女接连去世,死因可疑,都与二皇子、将灵有着说不清的纠葛干系,而皇帝近来却极其宠信这两个……
加之先前的种种矛盾,君与将之间有了这样的隔阂,难免相互猜疑防备。
这样的当口,潘家其实还防着一人添乱:谢善淩。
楚王与潘凤成亲那日,谢善淩当街放话今后潘家的红白喜事他都会捣乱,后来潘凤葬礼他倒是没真现身,可如今潘成栋……
潘家现如今也知自己处境危险,只想尽力低调,就怕谢善淩不依不饶。
他们提心吊胆地将潘成栋送葬出城,谢善淩始终没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大皇子中毒昏迷了,才拖住了这难缠的家伙!
潘成栋的尸身从西门出城,遥遥相对的东门原本安静少人,忽然街上由远而近一匹骏马扬着蹄飞奔而来,驾马的人剑眉星目,一眼便能认出是四皇子。
若按以往,守城官兵见四皇子行色匆匆要出城,不会阻拦。可今日他们对视一眼,伸出手中长枪拦在城门前。
顾裕泽急忙长勒马绳,马抬高前蹄嘶鸣,后退停了下来。
“……我有急事出城,放行。”顾裕泽沉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