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生面孔却道:“陛下旨意,不许殿下出城。”
顾裕泽眉沉压眼,道:“我怎不知父皇有此旨意?”他视线扫过两人腰牌,“你们是锦衣卫,楚王的人。”
一人道:“回禀四殿下,卑职是锦衣卫。因近来多事之秋,奉特令调守城门。请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放肆!”顾裕泽难得怒于色,呵斥道。
那人却不慌不忙,只说:“卑职等是奉上令,若殿下要出城,需拿出皇上手令特许,否则卑职不敢放行。”
他说这话,自是有把握四皇子拿不出来。
近日来关于四皇子与豲戎勾结多年的传闻传得有愈演愈烈之势,一贯负责镇压流言的东厂及锦衣卫附属于楚王,自然不会认真去管,甚至有人认为幕后少不了他们动的手脚。
更有甚者,说潘将军迟迟不肯回京,是在外等着和四皇子里应外合谋反。
皇帝嘴上说不追究往事,心中却到底介意,又听说民间颇多传闻,更加气恼疏远四皇子,找借口让他在府中安养旧伤,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体面一点的软禁的说法。
四皇子几次求见皇帝都不见,更是令人颇多揣测。
这段日子皇帝为了各种事烦心操劳,龙体很不康健。大皇子中毒,三皇子避世在家几乎不出门,其他皇子年幼,四皇子受到厌弃,只有楚王时常出入宫中。
不仅如此,楚王还接管了京城内外禁军兵马。
皇帝几乎日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召他朝会后去中和殿与一众老臣议事,据那些老臣些许透露的意思,确实有委以重任的倾向。
关于太子之位即将有定论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
这样的时刻,楚王自然要将最有实力的对头四皇子禁在京中,若他回去军中岂不是放虎归山?
顾裕泽冷冷道:“难道不该你们先拿出父皇禁我出城的圣旨来?”
对面便一时语塞。
顾裕泽问:“谁让你们假传圣旨的?楚王吗?”
“自然不是!”那人立刻否认。
“那你就拿出来,或者立刻放行,否则我可以治你假传圣旨的抄家灭族大罪,指使你的人也难逃其咎!”顾裕泽昂然道。
那人目光闪烁几下,坚持道:“不可出城!除非殿下有皇上的特许……”
他话未说完,顾裕泽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展开朝向他,冷笑道:“我还真有。”
对方怔了怔,睁大眼睛看着纸上的字句与落款玉玺之印,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也有了一丝慌乱。
半晌,守门的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讪讪开口:“可是……”
“无妨,我现在不出城了。”顾裕泽冷眼看着他们道,“我要带你们去面见父皇,问清楚是谁授意你们假传圣旨阻我出城。”
……
“混账!”皇帝怒吼质问,“锦衣卫一向是你在管着,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也说你不知情!你若什么都不知情,朕还能指望你什么?!”
顾裕骐跪在地上,皱眉道:“如今多事之秋,儿臣确实调派了锦衣卫协理城门守卫,也说了凡五品以上官员出城皆需特令,这是儿臣向父皇禀报过的事,父皇准了。至于假传圣旨,儿臣实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你不敢也敢了!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段日子老大病着,老三不中用了,老四养伤,你其他弟弟还小,朕看你婚后还算沉稳,就让你多分一点忧,你的心就野了!”皇帝冷笑道。
顾裕骐叩头道:“儿臣绝无此心!”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就你这身子,也敢肖想——”
“父皇!”顾裕骐猛地出声,皇帝一怔,反应过来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四,有点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皱眉道:“你在对谁大呼小叫?”
说是这么说,显然语气中带着些许心虚与放过。
半晌,皇帝放松了一点语气,摆手道:“老二你一向谨小慎微,朕谅你也不敢做那样的事,想是下面的人托大,歪曲上头的意思只求自己交差,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把那俩人全家抄斩以儆效尤,事儿就到这了,你往后牢记不要松懈御下。”
顾裕骐低声道:“是。”
皇帝叹道:“如今朕只有你们两个倚靠,一文一武,一内一外……”
他看了眼顾裕泽,朝顾裕骐道:“是朕让老四出城。宋淮安和秦青那伙匪徒又闹起来,已突击夺下了樊城!还要继续北上。昨夜收到的密报。朕怕引起人心慌乱,何况如今潘国栋态度不明,恐生无妄之乱,就且叫老四先低调去着,谁料闹出这事。”
顾裕骐仍是应着。
……
顾裕泽策马驰骋在城外无人的路上,风自身边呼呼掠过,脑中回想起皇帝说过的话。
“朕以国师的名义拖着时间,待你此回先去南边站稳脚跟,朕再引豲戎军进入大梁境内,届时断他们后路,你在前方来一招瓮中捉鳖!”
“届时豲戎国内空虚,让蔺家军去打,至少都要夺下王城,将他们赶到沙漠里去,让他们元气大伤,至少可保边境二十年和平!”
“此局若成,将来史书上会赞誉朕乃一代开疆拓土的明君,你亦有不惶于昔秦王世民之功略!”
“先前是朕被老二这畜生蒙了心,没想到他们一来就对老大下那狠手,将来难保不对朕也如此凶残!他如今为了权势已是不择手段。朕看透他了,实在失望。”
“这段时日朕故意冷落你宠信他,观察你们各自的反应,你很沉稳,他却小人得志露了马脚,呵呵……”
“为了蒙骗住他们,朕将京城的防卫大权给了老二。你远在外头,以防来日不测,朕给你一封密诏,将来你可凭此奉天靖难……”
“朕这些年来被奸人蒙蔽,冷待了你母子俩,好在你自个儿争气。唉,你是朕最有本事的儿子,唯在谢善淩的事上犯糊涂。江山与美人,没出息的才选后一个,明白吗?”皇帝苦口婆心道。
他却不知,若要江山稳固,那个美人不能少。好在他不知。他也不需知。
顾裕泽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中是幽暗深邃的光。
第97章
深夜, 万籁俱静。
顾望笙依旧了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谢善淩依旧坐在床边看着他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谢善淩低下头,闭上眼睛,似乎很痛苦, 眉头紧紧皱起, 双手抱着自己的头, 手指插入发缝之中用力抓着头皮。
又过了一阵,他睁开眼睛, 扑到顾望笙的身上低低抽泣。
渐渐地,抽泣声小到消失, 谢善淩似乎是就这么睡着了,却没睡得很安稳, 偶尔会不安地梦呓什么。
突的,他浑身一颤,低低地惊呼一声醒来, 两眼发直瞪着顾望笙,咽了口唾沫,指尖颤抖着伸去他鼻下,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泪水又流了满脸。
睡在廊下的谢忠一个激灵爬起来, 隔着门问:“少爷?怎么了?我进来了啊。”
“没事。”谢善淩吸了吸鼻子,说,“我做噩梦了。”
“嗐……要不吃点儿什么?我去给您下碗面?吃完肚子里热乎点儿睡觉也舒服。”谢忠关切道。
“不必,谢谢。你回屋去睡吧,不用守着我,没事。”谢善淩说。
谢忠又说了几句, 见谢善淩后来索性不回答了, 叹了口气, 又劝几句,还是回他自己的小屋去了。
待外头脚步声远去到再听不见,谢善淩回过头看着顾望笙,又趴回他身上,低声哄道:“你若醒不过来,我把我的命赔给你……”
“还真是情深啊。”将灵终于忍不住出声。
谢善淩大骇,循声抬头望去,与屋顶上扒开了一片瓦露出来的脸四目相对。
将灵不慌不忙地将瓦片放回去,脚下无声地跳下地,推门走了进来。
谢善淩已经拔出了墙上悬着的剑,挡在床前,直直刺对着一步步走近的将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