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淩一时竟语塞,看顾望笙的眼神忍不住又怜爱起来。
半晌,他悻悻然道:“我以前常陪祖母吃斋,见过那个戒贪,当时就觉得这人贼眉鼠眼心术不正,没想到竟品行如此低劣,欺负一个小孩!我先前说去圣林禅寺吓吓他你都不肯……”
顾望笙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何况又没下杀手,何必多生枝节。”
说着忍不住拉住谢善淩的手。谢善淩记仇的模样也是很可爱。
谢善淩哼了一声,却不舍得多说顾望笙,反而更是喜欢。
顾望笙虽记着多年前的事儿,大概只是记性好罢了,真让他去报复他却一概推说算了不是大事儿。但他却会报恩,在京城时拉谢善淩重返过圣林禅寺,不找戒贪,去找藏书阁的一个扫地老僧。
他对谢善淩说过很多次那老僧对他的好。
最终如愿见着了老僧。
老僧见顾望笙“衣锦还寺”,平静中微微露出些欣慰的喜色,却没多说什么,只是不卑不亢道:“平安长大就好。我出家修行只求耳目清净,要金银财物无用,大殿下若有心,代我惠赠需要之人即可。我还有事要做,恕不多陪。”
顾望笙望着老僧离去的身影,再次长揖到地,人已不见了许久才直起身,眼中全是柔软的感激之色。
当时谢善淩看着他的神情,自己的心也柔软得不成样子。
——不影响谢善淩离开藏书阁后再度提议去给欺负小孩的戒贪等秃驴一些教训,却全都被顾望笙拒绝。
……
今日顾望笙本意是和谢善淩出来走走,却不料遇到晦气人和事,暗自观察谢善淩没有发病的症状才稍稍放心,却还是有些担忧,便试探道:“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谢善淩知他意思,摇头道:“无妨。来都来了,你陪我去拜访我一位朋友好不好?他就住这附近。”
顾望笙一怔:“你朋友?当然好。”
谢善淩便领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顾望笙边走边问:“什么朋友?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谢善淩淡淡道:“我先前生病吃药伤着了脑子你也知道,记性不比从前……前两日贤直兄来信提起,我才想起来我们同榜的一位好友在浔阳城就任。”
顾望笙听着总觉得微妙,频频瞥谢善淩,却看不出什么破绽,便只当是自己多心。
“既是你特意去拜访的好友,不买点礼物吗?”顾望笙贴心提议。
谢善淩脚下一顿,朝顾望笙点头:“你想得周全,确该如此。”
然而当两人四只手提满了礼物去到谢善淩那位好友江泊润家中,却只见他的老父母在破旧的小院里以泪洗面。
江父用衣袖使劲擦拭红肿的眼睛,努力瞪着眼睛试图看清来者:“两位是……”
“老伯,请问这是江泊润的家吗?我叫谢善淩,字思玄,是他同科好友,因事在浔阳城停留,前来叨扰拜访。”谢善淩温声道。
江父闻言,恍然片刻,猛地抓住谢善淩的胳膊,凑近仔细看他的容貌,急切地问:“谢……同科好友……你莫非……莫非是和锐儿同科的状元……谢老太师的孙子……为了民妇之死坚持判处权贵之子、为此不惜烧官服罢官的谢思玄吗?!”
“正是晚辈。”谢善淩说。
江父顿时老泪纵横,转身踉踉跄跄地奔到院中扶起老妻,呜咽道:“是锐儿常说的谢大人……锐儿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那一年国师闭关,恩科日子果然就没定好,出来一堆硬脑壳[白眼]
第55章
谢善淩与顾望笙被迎入屋中, 手中握着两位老人坚持泡来的热茶,面色凝重地听完了他们的叙说。
江锐亦是有才学德行之人,可惜那一届的恩科人才济济,他未能入三甲。
好在他仪表堂堂, 亦在殿试时应答表现不俗, 得蒙帝心, 赐进士出身,后调任浔阳城军器司员外郎。
自上任以来, 江锐一直勤恳,自有报效朝廷的拳拳热心, 然而前不久,他正如常在官署视事, 突然被一伙官兵冲进来扣下带走,不久消息传出,说他胆大妄为, 将看守的浔阳城军械私下卖给匪军!
盗卖军械本就是大罪了,他还卖给匪军!
他父母自然不信儿子能做出如此之事,可事关重大, 官府都不许他们见儿子, 他们也无处伸冤。
浔阳城内上下官员必然是通了气,全都不肯为江锐主持公道,二老便想到上京去伸冤,然而官府以案件牵涉重大为由禁止他们出城,还说若他们敢乱来,就以同伙为名一起抓进牢里。
二老走投无路, 想起儿子常常说起的京中两位同榜好友谢思玄和陈贤直, 便接连写了几封求助信托人送去, 却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谢善淩叹道:“若他们有心诬陷泊润,必然是他们将信拦下了。否则贤直兄收到信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而我也确实没有收到。”
二老抹着泪,颤巍巍相互搀扶着起身就要朝谢善淩下跪。
谢善淩和顾望笙几乎同时伸手去扶住他们,将他俩按回凳子上坐。
谢善淩:“二老不要如此!泊润为人我自知晓信任,他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不是得罪了人,就是替人背了黑锅。我必会救他。”
*
从江家出来,谢善淩一路神色怔怔没说话,顾望笙也没说。
回到住处房内,谢善淩才开口:“虽然我信江泊润,保险起见,劳烦你问下宋淮安。顺便问他是和谁做的买卖。”
顾望笙手搭他肩上,试图以此给他一些安慰,同时说道:“这事我也知道,确实和江泊润无关,宋淮安主要是和浔阳城一个叫吴德的佥事做交易。但我一会儿还是传信细问问。”
谢善淩仰起脸看他,低声问:“有法子让我进深牢见泊润一面吗?”
那些人连江锐的父母都不让见,遑论谢善淩。他只能另想法子。
顾望笙没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挑眉:“我初来乍到的,哪有法子。”
看他神色,分明是故意这么说。谢善淩摇摇头:“我此时无心与你逗乐。”
顾望笙却咄咄逼人:“别处也就罢了,你怎么就笃定我一定在浔阳城的牢房里有门路呢?你怎么会知道……临江仙特意叮嘱过我们安插眼线时别遗漏了各地的牢房?”
“……合理猜测。”谢善淩说。
“我看你究竟要嘴硬到什么时候去……”顾望笙见他开始皱眉,叹了声气,“好好好这回又放你一马!我去安排。”
谢善淩将脸贴在他搭住自己肩的手背上,一副乖巧地蹭蹭。
“又来这套……”
顾望笙好似抱怨,手却很诚实地翻过来让他蹭手心,还伺机揉了揉他脸,温声安慰:“别太担心,我立刻就去着人安排。”
*
很快就得了信儿,顾望笙回来道:“夜深混进去反而容易引人注意,明日你换上狱卒的衣裳,假装是换班的,会有人带你进去。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得在外面盯着,万一有变我好和你们里应外合。”
谢善淩点头,问:“泊润……”
顾望笙摇了摇头:“难免遭些毒打,好在没大的事儿。狱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由,刑讯的时候把人都叫出去了。”
谢善淩只好道:“明日我见到他了再问吧。”
翌日一路顺利。顾望笙的眼线狱卒显然在这儿混得很开,沿途都是熟人,没怎么在意就放心地放行了。
乔装打扮的谢善淩在深牢见到了满身血污的江锐。
他骨瘦如柴,靠坐在墙角,闭着眼睛,唯有伤痛难受时的粗重呼吸声让人能确认他还活着。
眼线左右看看,将食盒和钥匙给谢善淩,低声道:“我去外面盯着,不能说太久,尽快。若一会儿实在有人闯进来,你就说是在给他喂粥,防止他死了。”
“我知道,多谢。”谢善淩接过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