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来福垂着眼,跟在殷玄身后进了帐篷。
明日要比围猎,大家都早睡养神,殷玄也早早阖眼歇着。
玉来福挺直身子躺在他身边,听着殷玄像是睡了,才轻轻的翻了个身,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刚闭上眼,后背温热的贴上一方胸膛,殷玄将他整个搂在了怀里,呼吸声很近的贴着他的耳朵。
“陛下还没睡……”
殷玄闭着眼,沉哑的“嗯”了一声,像是低沉梦语:“你今日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玉来福今日说了好些话,不知道殷玄指的是哪一句。
久没有回应,殷玄睁开眼缝:“你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奴才只是记性不好,但每句话一定都是真的……”
话音未落,抱着玉来福的那根臂膀明显加了力道,几乎把玉来福勒的无法呼吸,殷玄的腿也缠上他,像是藤蔓一般,死死纠缠住他。
许久,殷玄哑声道:“你只能独属于朕。”
玉来福这才恍惚明白,殷玄还很在意慎王爷那几句话。
玉来福平静说出一件事实:“陛下是皇帝,天下的一切都属于陛下,更何况一个奴才。”
殷玄紧箍着玉来福,玉来福说的没错,他只是一个奴才,不管他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只要不放他走,玉来福这辈子就只能留在皇宫,直到死去。
玉来福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殷玄不死,他这辈子的宿命大概就是老死宫墙。
第12章
春猎这日是个碧空如洗的好天气。
帐篷外头,好些人早早就起来了,热身拉筋,势要拔得头筹。
殷玄高束着长发,换了身轻便的衣裳,金缕龙纹护腕束着袖口。
平日里殷玄喜穿貂氅,总给人他身形高大的感觉,但真正换了贴身的衣裳,反倒将他显得瘦高。
他的身子绝对算不上雄伟,这一点玉来福早就知道。
玉来福甚至觉得,殷玄除了确实比他高些,并没有比他壮到哪里去,全靠衣裳撑起来而已。
玉来福给殷玄系着腰带:“陛下,紧不紧?”
“刚好。”殷玄握住玉来福的手,将他看了一遍,玉来福也换上了骑马服,清爽的样子与平日不太像,“你这样穿很好看。”
“谢陛下。”
说着,玉来福撩开帐篷的帘子,跟在殷玄身后走了出去。
潘全在帐篷外候着,瞌睡了一把的功夫就见两个高挑的人走了出来。
前头那人他是认得的,是陛下。
但后头那个是谁家的公子?好紧实的腰,好长的腿,好清绝的气质。
哪里来的小公子,何时钻进了陛下的营帐?他怎么没见过。
潘全下意识的往帐篷里找了一眼玉来福,然后幡然醒悟,那气质卓然的长腿公子是玉来福?!
潘全在职业生涯中罕见的萌生出自卑感……
*
猎场很辽阔,放眼望去与天相接。
眼前的空地上摆放了桌子,还有投壶、笔砚之类的东西,可供文官饮酒作诗,自娱自乐。
背后靠着茂密山林,武将则可上马开弓,进林子里去狩猎。
殷玄命人抬上一柄长弓,于日光下泛着金光,哪怕是不懂兵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是把绝佳的好弓。
潘全嗓子尖亮道:“本次拔得头筹者,赐金马弓一柄!”
一双双眼睛亮闪闪的盯着着那长弓,长号为令,拉长的鸣声响起,个个意气风发的策马驶入林中,文官则饮酒笑谈。
殷玄没去春猎,坐在最首处饮酒,姿势并不端正,恣意的斜着身子。
玉来福给殷玄斟了酒:“陛下不去猎两只兔子玩么?”
“朕不跟他们玩。”殷玄扭头看着玉来福,“要是你背弓上马,朕倒是愿意跟你玩玩。”
玉来福垂眼:“奴才不会。”
殷玄但笑不语,将酒杯递到玉来福眼前,让他倒酒。
玉振业紧紧盯着那只酒壶,成王败寇,或许就在今日!
殷玄接过酒却没急着递到嘴边,看向玉来福:“你今天话格外少。”
“奴才该说什么。”
“会品酒吗。”殷玄把酒杯递到玉来福眼前。
玉来福心里一阵发毛,以为殷玄知道了什么:“奴才不会品酒。”
殷玄带着些压迫的把酒杯递到玉来福嘴边:“朕让你喝。”
“是。”玉来福张开唇,让殷玄把那杯酒灌了下去,然后抿了抿嘴,道,“奴才只觉得辣,别的尝不出。”
殷玄笑了几声,让玉来福继续给他斟酒,接连喝了几杯。
三巡过后,微醺之意上来,在场的臣子们反倒更加放的开,吟诗抚琴更加恣意。
为了助兴,每年这时候都会有驯兽师前来表演,今年也不例外。
不一样的是,往年顶多是些猴子、鹦鹉之类,今年却用铁笼装了一只老虎上来。
驯兽师谦卑行礼:“陛下放心,这只虎受过训练,不会伤人。”
铁笼打开,老虎慵懒的甩了甩头,迈着步子走出铁笼,在场一片寂声,酒醒了小半。
驯兽师口中喷出火焰,燃起钢圈,发出声召唤的啸音,老虎箭步跃起,钻过火圈,又慢悠悠的走到驯兽师身旁,懒散的蹭了蹭他的头。
确信了这只虎的确听话,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响起来。
老虎在阵阵的欢呼中表演的更加起劲,驯兽师却隐约察觉不对劲,这只虎好像进入了一种极其亢奋的状态,步伐也逐渐焦躁。
驯兽师不断发号施令让老虎停下,但它已经完全不听召唤,驯兽师将铁链套到老虎头上,试图将他牵引回笼子里,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它。
它狂躁的咆哮一声,猝不及防的一口咬上驯兽师的头颅,叼在口中左右甩动,伴随着凄厉的惨叫,现场混乱一片。
虎身撞倒了表演用的火盆,却不知道火里加了什么,撞翻之后烘的一声炸起白烟,滚滚的包住在场的人。
只听一声兵刃出鞘声,吕默最先反应过来,高喝一声:“护驾!有人行刺,御林军,护驾!!”
尖叫滚爬声在白烟中此起彼伏,御林军持着长刀,却茫然在白烟中,不知该向何处出手。
虎啸传来,听着像是有人被老虎咬断了胳膊,血腥浓郁,但只闻其声,白烟完全遮蔽了视线,三步之内也看不见人影,这让人格外的恐惧。
惊叫声惨绝的呼喊起来。
殷玄从投壶的箭篓里拾了一支箭,旋身去抓金马弓,而就在此时,另一个人的手同时抓住了这柄长弓。
殷玄看不清那人是谁,但隐约看见了那人的手,指节修长,不像武将的手,倒更像一只写字的手。
那人感觉到他抓住了弓,便松开了手,不知隐匿到了何处。
殷玄单手握住弓,回眸时对上一双莹绿的兽眼。
老虎的身体几乎隐匿在白烟里,咧着嘴沉步走来,殷玄眯起眼,那双眼比兽更冷,让老虎也有一瞬的犹疑,炸着毛,却不敢与他直面冲突。
虎的身形一跃,又钻入白烟,不知藏到了何处。
此时,殷玄侧身拉开了长弓。
吕默听见了开弓声,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敢在这种情况下拉弓,白烟缭绕,根本看不清你我,简直像是闭着眼射箭。
没用人会在这种情况下用箭,贸然开弓不仅容易伤到自己人,还可能激怒猛虎,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吕默急的低喊:“不要妄动!”
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吕默手心和后背都冒出一层薄汗,整个人紧绷着,准备随时迎接暴起的猛虎。
就在此时,一道利器穿破皮肉骨骼的闷响传来,有巨物轰然倒地。
射中了……吕默诧然。
而且这一箭力道极大,从猛虎的鼻梁处射入,竟将整个虎头洞穿。
殷玄冰冷的垂下手,长身而立。
然而就在御林军以为猛虎已死,警戒解除时,没有人注意到暗处有人冒出头来,将短弩对准殷玄,接连发出两只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