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来福看不清殷玄眼中的神色,只见殷玄原本是要亲他,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就放开了他。
玉来福颇为意外的回座位坐下,殷玄的眼睛还落在他身上,问他:“还坐得住么,不舒服就回阁中休息。”
“陛下放置的坐垫很软,奴才不觉得累。”
玉来福兢兢业业的写完殷玄给他布置的任务,傍晚时分才回到阁中。
方一推门,一股花香味扑鼻而来。
许仕安扬了一把碎花在玉来福头上:“恭喜来福!”
一朵小花不偏不倚的落在玉来福发髻:“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仕安得意道:“圣旨都下到快绿阁了,皇宫里哪有人不知道!以后你就是玉先生了喔!”
许仕安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比玉来福还开心,玉来福让许仕安的笑声感染,藏在心底的欣喜也不保留的流露出来。
玉来福每日有两个时辰在殷玄的勤政殿,其余时间大都扑在学堂之事上。
玉来福伤了之后,一直病恹恹的不见大好,许世安原本还怕学堂的事会累着他,不曾想玉来福的身子竟一日好过一日,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内务府按照玉来福的要求采购桌椅笔墨,书籍纸张,几天功夫学堂像模像样的布置起来。
小吕将军休沐的时候,也被抓来当壮丁,一同筹备开课授书之事。
另一边,玉氏一门抄家放逐,一夜倾倒,府中田宅银钱全部充公入库。
只有玉钦的个人私物留了下来。
这是殷玄特地下的命令,玉钦私物一律不准损毁,全部装箱封存。
禁军将收缴的物品呈给殷玄,衣物鞋子,玉簪玉坠,杂七杂八的精致玩意儿,包括他在病中心心念念的那个苏绣的软枕。
在玉钦常穿的衣物上,放着一枚白玉腰佩。
玉来福曾说过,他有一枚常戴的腰佩,上面的花纹是他自己画了,找工匠雕琢的。
殷玄将腰佩放在手里抚了许久,犹疑了一小会之后,理直气壮的挂在了自己腰上。
当时玉钦说过,这个腰佩送给他玩,那应该就是他的了。
有字据为凭,不能耍赖。
第37章
玉氏一族被逐出京的那一日,殷玄准许玉来福去送他们一程。
玉振业没有妾室,除了亡故的正妻,只有膝下两子。
玉振业刑部大牢走了一遭,眼见苍老了许多,父子两人对视许久,各自无话。
玉振业转身上了马车,玉来福忽叫道:“玉大人。”
这道称呼让玉振业身躯微震,停下脚步侧了侧首。
玉来福:“保重。”
玉振业点了点头,玉钦的秉性他最清楚,他这个儿子外柔内刚,虽然给他求了情,却还是不愿意叫他一声爹。
可老一辈的父亲,哪怕心有悔恨,也不会道歉,只道:“清明,替我给你娘上坟。”
玉振业进了马车,玉氏大哥抬手握了握玉来福的肩膀,手背上还带着鞭痕。
江婉搂着男孩:“睿儿,跟小叔叔道别。”
玉明睿年纪尚小,却也知道自此一别,他可能再也不会跟小叔叔见面了,小手叠放在一起,朝玉来福工工整整的作了个揖。
玉来福受了他的拜,将头上的金簪戴到了玉明睿小小的发髻上。
江婉眼窝一酸,玉钦是从来不喜欢戴金簪的,今天来送他们出城,虽冷冷淡淡的,一句温情的话也不肯多说,却……
江婉按捺不住的解释道:“弟弟,我那日在皇宫不是有意要你难堪,我……”
“我知道。”
江婉暗自揩了泪,携幼子上车。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京城依然繁华热闹,从不会因一户人家的落魄而影响分毫。
玉氏大门上的牌匾已经撤下,刺目的封条贴在门上。
玉氏一朝没落,有关公子玉钦的传说,好像也一夜间销声匿迹了。
玉来福独自站在破落的高门大户前,不知何处吹来一阵细碎的白花,落了碎玉满身。
快绿阁,新章程公布。
有心读书的奴伎,可以到玉来福处报名,不喜读书者也不做勉强,可以继续跟着兰姑姑参加其他技艺训练。
章则出了之后,许仕安本以为会排起长队,结果门可罗雀,只有零星几个人愿意坐下来听玉来福讲书。
玉来福倒是不气馁,哪怕只有三五个人,也讲的津津乐道。
许仕安当然是第一捧场的人。
到了下学的时候,许仕安将自己的书桌擦拭干净,就听见门外窃窃私语。
“什么先生,从前大字不识一个,如今竟然也打肿脸充胖子,非要教人读书。”徐照讥诮着切切私语。
另一人犹疑道:“可陛下的圣旨千真万确,若能得了推荐离开这里……”
“他能教会你什么!你拜他做先生,还不如认我做老师!”徐照道,“我好歹还中过秀才。”
许仕安端着一盆脏水正要泼他头上,给他洗洗嘴巴,就听有人道:“可玉先生的书真的讲的很好。”
说话的人手里还牵着个七八岁的男孩:“阿弟,你去屋里拜了先生,明日也能跟我们一起读书了。”
徐照咬牙切齿:“误人子弟。”
玉来福刚巧从屋里出来:“你日后不求我就好。”
许仕安白眼翻到后脑勺:“来福,只怕他以后是要跪着求你!”
徐照哈的一声讥笑出声:“我跪着求他?哈哈哈哈,我怕是疯了才会求他!”
此话说出不到三日,徐照便疯了。
徐照秉持着踢馆的心,要去看看玉来福究竟几分本事,在课堂上问他个目瞪口呆,面红耳赤,让他再不敢自诩先生。
但只听了两堂课,徐照便要报名到堂中读书。
玉来福脾气虽好,可不代表一点脾气都没有,推辞了几次不肯收他。
终于,在一个亮丽的上午,徐照水灵灵的跪在了学堂门口。
许仕安抱着胳膊啧了半天:“呦呦呦,上次徐秀才还信誓旦旦,我疯了才求他~这才几天,徐秀才就疯啦?”
徐照让许仕安臊得没脸,却也说不出什么。
许仕安站在阴凉地里说话不腰疼:“大中午的,日头这样盛,徐秀才早些去饭堂吃饭吧,何必舔个大脸,跪得满身臭汗。”
徐照倒是能屈能伸的不肯走。
以玉来福的心性,最后当然还是收下了徐照的。
自那以后,学堂的人气儿越发浓厚起来,鸡鸣时分便能听到朗朗书声。
玉来福站在宽敞明亮的讲堂上,手持书卷,窗外一簇白花压满枝头,缀在窗外,与玉来福映衬成一幅姣好画面。
殷玄远看着这一幕,自己也没察觉的笑起来。
潘全低声道:“陛下思念玉公子,为何不进去看他。”
殷玄怕玉来福不愿意见到他。
自从得知了玉来福的身份,他总是心生胆怯,不像从前那般敢肆无忌惮。
殷玄出神的功夫,课堂传出一阵人声喧哗,下课了。
殷玄侧身退到隐蔽处,见玉来福被学生们簇拥着出来,笑容灿然。
一名明眸女子怀里抱着书,从角门露出头来,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忽亮声道:“清源,竟然是你!”
玉来福闻声看过去,有些难以置信:“怜儿,你怎么在这?”
祝语怜笑嘻嘻的拍了拍怀里的书:“我到翰林院借书,听闻快绿阁有个颇有学识的先生,一时好奇跑过来看,没想到竟然是你!”
玉来福朝她笑笑。
祝语怜道:“我听闻玉阿伯遭难,还以为你也跟着离京了,没成想你竟到宫中做了先生。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来请教你?”
玉来福笑道:“当然可以。”
祝语怜将一本书伸手递给他:“这本书上,我有许多地方不懂,原本打算去问翰林院编修,既然遇见了你,你替我注解好不好?”
豫园
一点小事,玉来福便欣然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