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默:“这时候你还敢到我府上来。”
玉钦蹙着眉揭开吕默披着的那层单衣,那小厮是个外行人,有些伤上海粘着血就撒了药:“你趴下,我重新给处理一下。”
“不必。”吕默将衣裳扯回来穿上,“这点小伤,死不了人。”
吕默严肃的坐在床边:“我这将军府以后你来不得了,我也不能再去京郊找你,最近陛下盯我盯得紧,你我少来往,对谁都好。”
玉钦略点了点头,愧疚道:“是我拖累了你吗?”
“与你何干。”吕默自嘲的嗤了一声,“我是殷玄的旧臣,又手握重兵,陛下提防我,总要找些由头惩治我一番。”
“我今日原本是来与你告别,可当下的场景……”玉钦忧心忡忡,他若离京,吕默岂不是一个可靠的帮手也没有了。
“你离京最好。”吕默中肯道,“你跟殷玄留在京城,只会越来越危险。”
“可你……”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他还能杀了我不成。”他吕默算不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若他死了,他麾下的数万将士,绝不会轻易臣服于殷慎。
千万浴血过的战士,就是他最强硬的后盾。
“就算为了稳定军心,陛下也得让我喘气儿。”吕默哂道,“你留下也帮不了我什么,陛下巴不得找见你,连你一起控制起来。”
“走吧,离开京城。”吕默神色肃正。
玉钦口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
吕默不会离开他的兵,也不会离开京城万民,做叛逃的臣。
这是他坚守。
玉钦敬佩吕默这一点。
玉钦朝他揖了揖:“子肃,万要保重。”
吕默认真的点下头。
辞别吕默,玉钦不敢在京城多做停留。
京城这片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玉钦竟踩出几分笼炉之感,让他浑身烧灼难受。
而这城中的百姓,文武的官员,更是在其中苦苦煎熬。
玉钦骑着马往家去,一颗心像让一根头发丝悬在半空似的,怎么也不安生。
玉钦没留意着脚下,疾风一向灵性的很,这次不知怎了,险些踩了人。
玉钦忙拉着马僵调转马头,地上那人穿着破烂,像个乞丐,没了双腿,脸朝下趴在泥地里。
“老伯?”玉钦喊他,也没有反应,怕是在寒冬里冻死过去了。
玉钦拿着水壶下马,打算给人喂上几口热水,刚将人扶起来,玉钦瞳孔紧了一下。
这老汉长得好眼熟……玉钦捋开老汉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干巴巴的脸,嘴唇冻的青紫。
玉钦记起来了,这老伯是在皇宫药房里熬药的老先生,还因为耳背给他送了一碗安胎药,闹了一场大笑话。
“郑老先生?!”玉钦诧异的看向他那双腿,腿跟处的伤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生生锯断的。
“老先生!”玉钦给老伯喂了些水。
郑老伯睁着眼,散焦的双目缓缓聚拢在玉钦脸上:“我……我认得你……”
“你是,快绿阁的那个……你活着……没死……”
“是我。”玉钦握着老伯冰凉的手,特地凑到他耳边,“您怎么会弄成这样?”
说到那双断腿,郑老伯脸上不仅没有一点悲伤,反而露出了一丝孩童样的笑容,带着许多的得意:“我干了件,大事。”
“你猜我在宫里说了些什么,我说,其实当年巨溪国那个妖女生的儿子,根本就不是先帝……那小孩一生下来就跟淑妃娘娘的儿子掉了包,其实一直长在皇宫里……”
“十皇子才是传闻中的妖孽之子,而先帝殷玄,才是淑妃娘娘真正的儿子……”
郑老伯脸上笑了笑,“你猜他听到之后怎么样?他砸了一屋子的花瓶,下令把我抓起来,锯断双腿,扔出来自生自灭,他怕了!”
“他怕了!!”郑老伯眼睛骤然睁得老大,“他连我一个小小的配药师都怕!可他杀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怕,他才是蛇妖生的妖畜!”
郑老伯情绪激动的咳起来,鲜血从牙缝间渗出来,他激动的大睁着双眼:“快绿阁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小孟,阿猛,二尧,还有潘全的那个小徒弟高嘉,死了,都让他寻借口杀了……”
“就连兰霜,也被去衣杖责,发卖去了妓院……后宫,早就不是先帝当年的样子,先帝虽然看起来冷漠,可他,从不会肆意惩处奴才们……”
“可惜先帝死了……先帝死了,这宫中,再没有什么好日子能过了……我没什么本事,却知道恶果自食的道理,他处处造谣先帝是妖孽之子,我力量虽微如浮沉,却……却也想,试一试……”
玉钦握着郑老伯愈发僵冷的手:“老伯,你撑一撑,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回家去。”
郑老伯并没听清这话,咯咯的笑了几声,他这把年纪了,能用这条命燃起一点微茫的火光也知足了。
他紧紧攥着玉钦:“快跑吧……快跑,别让那妖孽知道你还活着,他痛恨所有跟先帝有关的人,快跑……”
“快……快跑……”
郑老伯的身体突然难以控制的抽搐起来,大睁的双眼顷刻间泄下气,闭眼死了。
玉钦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安放下郑老伯残破的身躯,指节紧紧攥住了身侧的衣裳。
他原本以为他在快绿阁有了学堂,能为那些奴伎们谋一个好些的出路,却没想到殷慎连几个奴才也容不下。
玉钦决然转身跳上马,折返回了京城。
宫里那些发卖的勾当,他知道很多,兰霜大概是被卖去了醉春楼。
醉春楼。
老鸨推开暗室的门,里头那个女人是个倔骨头,被吊了好几日了,都不肯服软接客。
老鸨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手下一盆冷水泼在兰霜身上。
“带她去洗干净,今儿有位爷高价点了人,要求必须是头次的雏儿。”老鸨捏起兰霜那张脸,“除了你,我这醉春楼里,哪儿还有什么雏儿能给他玩。”
兰霜朝老鸨啐了一口,老鸨扬起手来要给她一掌,又怕打花了她这张脸,生生忍住了。
“等那位爷走了,我再教训你。”老鸨朝身侧五大三粗的手下使眼色,“把她按进水里洗干净,捆住手脚给爷送去。”
“放开我!”兰霜挣扎着嘶喊,让人堵住了嘴,硬洗干净捆去了屋里,赤裸裸的扔在床上。
兰霜浑身发着抖,不管那人是谁,她都会拼尽全力的跟他同归于尽!
脚步声渐近,兰霜绷紧了身体,红帘探出一只修长的手指,紧跟着是张熟悉的脸。
玉来福!
“唔!”
玉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了兰霜身上的舒服,将架子上的衣裳取来裹住她的赤体。
兰霜端详了玉来福好一阵才敢相信,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真是当初阁中的那个小奴才。
兰霜后怕的拢着自己的衣裳:“你怎会在这。”
“我来带你出去。”玉钦道,“我会去跟鸨娘讨价还价,将你买了。马匹和银两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离开醉春楼之后速离京城。”
“你呢?”兰霜警备的打量着外头,“这地方很多陛下的人,你公然露面,你活够了?!”
“不要紧,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你……”兰霜鼻头一酸,“我实在没什么值得你救的。”
“快绿阁里,你帮过我好几次,你忘了?”
兰霜的确不大记得了,玉来福刚入阁中的时候,没少被责罚,她怕这人被折腾死了,去送过几次药和饭。
但她实在没想到,她这一点小恩惠让玉来福记了这么久。
此刻,或许也不是玉来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