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在屋里坐不住,出来问霍峰:“前几日让你们想办法给吕默递消息,他如何回复。”
如果他能得到吕默的支持,这件事必能事半功倍,他至少能有八成的胜算!
霍峰瘪嘴:“主子,吕默被罚了禁足,属下们好不容易递了几句话进去,那厮什么都不曾答复。”
殷玄:“确定把消息递进去了?”
霍峰笃信:“一定递进去了,还递了两次。吕默估计是被吓怕了,他不敢反!”
殷玄没答这话。
吕默会选择无视,在殷玄的意料之中。
他跟吕默曾经是君臣,他当年重用吕默,就是因为吕默刚直正肃,恪守本分的性子,吕默不会做离经叛道的事,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会轻易做叛臣。
这是吕默的优点,同样也可以成为吕默的局限。
他不参与皇权之争,更不会带头谋反。哪怕是玉钦卷入这场争斗,吕默依然还会选择恪守自己的行事准则。
霍峰着急道:“主子,吕默不反,不如兄弟们想点法子,逼他反了!”
殷玄冷道:“不可胡为。”
吕默有他自己的坚守,既然他选择不参与任何皇权之争,强逼他也只能适得其反。
风过林间,忽然马声逼近。
殷玄跟霍峰等人立马拉起了警戒弦,兵刃紧握在手中。
待马声近了,才认出是他们自家的兄弟。
“方猛!”霍峰喜道,“主子,是方猛回来了!”
方猛飞跳下马,单膝跪地,将一块沾着血的衣襟呈给殷玄:“主子,咱们在皇宫里的内应传出了密报,说这是玉公子让交给您的。”
殷玄瞳孔一紧,将那截衣襟接过来展开,心里却像让千百把的刀子搅着。
这衣襟上还带着鞭子抽出的断丝,上面标注的红点,是血迹点上去的。
玉钦在宫中的处境……殷玄阖上眼,双拳攥的发抖,忍回心脏的抽痛。
他记下上头的标注,将衣襟交给霍峰:“你想办法把这个送去给吕默,什么也不必说。”
吕默要帮,或是不帮,全看他自己。
第67章
骠骑将军府。
老管家从砖墙小缝里摸到件东西,极快的塞进袖子里,若无其事的往吕默习武的后堂去。
吕默穿着身单层的武服,耍枪耍了一身的热汗,转头对上老管家的神情,眼里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
看样子是殷玄又递消息进来了。
吕默忌惮着他府上四周可能有人盯着,什么都不曾问,把汗湿的衣裳往旁边一扔:“烧水,洗澡。”
“是。”
老管家给吕默备上洗澡水,下人全都遣退,吕默靠在盆沿,微微睁开眼:“殷玄的人又找上你了。”
“是,将军。”
吕默不耐烦的皱起眉:“又说了什么?一再的让手下找上门,想逼我帮他不成?”
老管家:“没说什么,就是递了个物件儿进来。”
吕默闭上眼不想看:“以后不必再理会了,也不用再跟我说。我没义务帮他,更不会做谋反逆臣。”
老管家张了张口,如今的圣上步步紧逼,可偏偏他们家将军骨子里是个板直的人。
终究什么也没说,老管家将袖子里的物件儿放在了桌上,关门退下。
吕默抓着盆沿的手逐渐收紧,他跟玉钦纵然多年挚友,也会有分歧的时候。
玉钦要做什么,他管不着,可他身为天子之臣,该有自己的操守。
他身上担着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哪怕是玉钦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轻易让玉钦说服。
他想,以玉钦的性子,也不会逼他做叛臣。
吕默洗去臭汗,披上衣裳,目光扫过桌上那块染着血的衣襟。
殷玄让人冒着风险,就为了给他递一块破布进来。
吕默刚要将这东西扔了,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将这截衣襟重新展开。
破烂的衣襟上用血迹标了许多的红点,乍一看很混乱,但其实是些符号……
吕默眼眸微微睁大,这些符号,刚好能跟宫中的禁军排布对应起来!
这是玉钦从宫里传给殷玄的消息。
吕默将这截衣襟攥在手里,玉钦为了殷玄,竟不惜以身入局。
可就算探得皇宫的禁军部署又如何?殷玄手底下才几个人,他还真以为禁军都是吃白饭,能让殷玄凭着十几二十个死士破宫而入。
难怪殷玄锲而不舍的想要说动他谋反,其实殷玄也知道,用十几个人去攻皇宫的高墙大院是以卵击石吧?
吕默闭了闭眼,玉清源,当年你让曾老师不要做必输无疑的事,如今还不是步了曾老师的后尘,飞蛾扑火。
禁足这些日子,吕默修身养性,每日习武都要静坐修心。
他刚盘膝坐下,老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脸色都慌张的发红了:“将军,出事了。”
吕默还以为殷玄又让人搞什么名堂:“怎么了?”
老管家道:“陛下要为老将军和夫人迁坟。”
“什么?!”吕默一下跳站起来,“他要挖我爹娘的坟?为什么?!”
老管家:“好像是因为陛下看中了一块地皮,要在那里建庄园,刚好是老将军和夫人的埋骨之地。”
“刚好?”吕默气笑出来,他爹战死前叮嘱过,死后不葬在墓林,要葬在山峰高处,看着万里山河。
京城这么大,风水宝地比比皆是,怎么偏就相中了他爹娘的埋骨地。
“将军,传旨公公快到了。”
吕默手指骤然收紧,往外头去,接下了这么些年来,最不可理喻的一张圣旨。
传旨公公端的一副趾高气昂:“吕将军怎么这般愁眉苦脸,您现在受困府中,这正是您给陛下表忠心的好机会啊。”
字里行间的意思,吕默听得明白殷慎在试探他的底线。
吕默隐忍着脾气:“公公,在下认为此事无关忠心与否,家父与家母过世多年,太祖皇帝在世时,还会去祭拜怀念,先帝执政时,也表彰过家父收服北关十二城的功勋,若是陛下掘了他们安息之地,只怕不利于陛下声名威望。”
公公眉头一拧:“将军的意思是要抗旨不遵了?”
吕默:“还请公公回宫向陛下秉明要害。”
传旨公公甩袖而去,吕默手里那张荒唐圣旨越攥越紧,黑着脸扬手扔在了角落,大阔步的回了堂中。
老管家捡起圣旨时,手都在发抖。他当年是吕默父亲帐下的先锋,当年老将军征战四方,立下战功赫赫,死后却要落得被人掘墓的下场。
老管家低声吩咐:“你们两个去老将军墓前盯着,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有将军在,看谁敢胡作非为。”
皇宫,传旨公公哭跪在殷慎跟前。
“陛下,吕将军不仅抗旨不遵,还拿出太祖皇帝和先帝来说事,竟然把陛下与先帝相比,说就连先帝那个妖畜,都对他父母倍加尊重,陛下做出这样的事……会引得朝野愤怒。”太监眼珠子一转,
“吕将军一家功勋盖世,要不陛下还是……收回成命吧。”
殷慎鼻音里发出一声笑:“吕默觉得自己立过战功,很不得了?”
殷慎正愁没法子把吕默剩下的兵权削了,吕默就给他送上来个由头:“你让翰林院再拟圣旨,吕默目中无人,抗旨不遵,收了他的虎符,但朕感念吕家立下的战功,保有他将军的头衔。”
太监又问道:“那陛下的庄园……”
“当然要建。”殷慎冷笑,“朕就是要让他知道,朕乃天子,他只能顺从,不论什么事。”
“是。陛下乃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殷慎忽又想到:“玉钦怎么样了。”
“禀陛下,掌刑太监每日都会用刑两个时辰,不过什么都不招,也没有试图逃走。”
殷慎眉头一挑:“殷玄那边有什么动静?”
太监埋下头:“奴才无能,京中没有殷玄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