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隆冬(13)

2025-07-19 评论

  博士面沉如水。

  他们又转头对宋余行了一礼,说:“是我等轻狂无礼,还请宋同学?原谅我等。”

  宋余讷讷无言,看看台上的博士,又看着那些人,过了片刻,博士道:“方才言笑的,今日回去将《孟子》一篇抄上三遍。”

  阮承青来寻宋余,就见课室内气氛和往常不同,他问宋余:“怎么了这是?”

  宋余摇摇头,道:“没什么。”

  阮承青也没追问,说:“我听说你昨天病了,怎么回事?”

  宋余小声说:“没有病。”

  阮承青一愣,恍然,“你装的啊?”

  宋余瞪他:“小声些!”

  “可以啊宋五郎,”阮承青笑眯眯地搓他的脑袋,“都会装病了,我看看是不是变聪明了。”

  宋余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阮二你真招人烦。”

  阮承青啧了声,余光却瞥见他抱着的书袋动了一下,惊咦一声,说:“什么东西?”

  宋余忙护住自己的书袋,道:“没什么东西!”说罢,就往外跑,阮承青追了上去,说,“还想骗我,给我看看!宋五!”

  最后还是教阮承青撵上了。凉亭内,阮承青看着端坐在书袋上的小狸奴,这黑漆漆的小猫微微扬着下颌,有几分矜持的傲气。

  阮承青:“这就是你那只小黑?”

  宋余:“昂,我的小黑。”

  阮承青上下打量着黑猫,说:“这和小金珠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黑猫觑他一眼,露出鄙夷,眼拙不识货的东西。

  “……”阮承青看看黑猫,又看向宋余,说,“我怎么觉得,它在骂我?”

  宋余摸摸小黑脑袋,道:“胡说,我的小黑怎么会骂人?”

  阮承青:“不是真骂,就那眼神,和我哥骂我是废物的眼神一样!我对这眼神可熟悉了!绝对不会看错!”

  宋余同情地看着阮承青:“你哥哥昨晚又骂你了?”

  阮承青:“……没有,我哥都三天没骂过我了,哎,我不是说这个,啧,算了。”他伸手想摸黑猫,刚伸手就抽了一口气,缩回手,说,“它,它,它挠我!”

  宋余眨了眨眼睛,理所应当道:“小黑不喜欢别人摸它。”

  阮承青看着面前的宋余和懒洋洋的黑猫,无言以对,说:“它怎么不挠你?”

  宋余:“小黑与我交情匪浅,岂是你能比的。”

  阮承青:“……”

  第二天,自认和黑猫交情匪浅的宋余却没能让那小祖宗陪他去国子监了,为此,本想“霸王硬上弓”的宋余还挨了一爪子。

  宋余捂着手,路上还怨念颇重,他就知道,国子监不是什么好地方!读书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小黑怎么不愿意陪读了!

  怨念颇重的宋余一日都没了会周公的心情,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的博士,博士只觉今日宋余分外认真,心下小有宽慰。

  孺子可教也。

  等到下午的骑射课,宋余却意外地在后山的骑射场上见着了一个他想不到的人,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齐安侯姜焉。

 

 

第14章 

  国子监内监生都要习六艺,如宋余所在的广业堂,每隔两日便有骑射课。这样的课,宋余已经许久不曾参与过了,他初入国子监时,头一回上骑射课就在马上发了病,若非监内助教经验老道拉住了马,只怕宋余免不得要栽下马受重伤。

  后来宋余又去过几回,可每一回都是脸色苍白,几乎站都站不住,后来国子监便特许了宋余不必来参加骑射课。

  一同上骑射课的监生见了宋余都愣了一下,三三两两的,议论纷纷。宋余也换上了窄袖劲装,身量颀长挺拔,若不是眼神游离,忐忑不安,还当是哪家英姿飒爽的儿郎。宋余对耳边那些低低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只远远地看着偌大马场上的几匹马,嘴唇有些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余,我听闻你……你身子受得住吗?”开口的叫黎川,同是广业堂的监生,他虽入国子监才一年,却也对宋余的事情有所耳闻。自上回博士在堂上斥责了他们一番后,倒是有几个学子对宋余友好了许多,黎川便是其中之一。

  入读国子监有几条路,如阮承青是恩荫入学,黎川却是实打实的靠着学识入的国子监。他是商州举子,父亲是州内小吏,他为人聪敏向学,成绩颇佳,深得极为授业博士的喜欢。

  宋余愣了一下,没想到黎川会主动询问,有些受宠若惊,他抿抿嘴唇,低声说:“我可以的。”

  他如此说,黎川也不好说什么,轻声道:“你若是身子不适,不要硬撑,量力而行。”

  宋余看着黎川,轻声道:“谢谢。”

  黎川笑着摆摆手,还要说什么,却见几骑纵马而来,当中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穿着窄袖翻领胡服,腰佩狻猊蹀躞带,耳上挂着明晃晃的金圈,张扬十足。他身边跟着的是国子监司丞和教授骑射的助教,身后还跟了扈从数骑。

  宋余惊咦了一声,就听一旁的黎川说:“司丞如何来了,那人是谁?瞧着是个胡人。”

  宋余还没说话,已经有识得姜焉的人开口道:“齐安侯……他怎么来了?”

  “齐安侯?”

  黎川恍然,说:“原来他就是齐安侯姜焉。”

  宋余点头,应和:“齐安侯。”

  他们正说着,姜焉一行人已近了,众监生已经抬手行礼,说:“学生见过司丞,见过老师。”

  司丞颔首,环顾一圈,对众人道:“这位是齐安侯,还不见过侯爷。”

  监生当即又朝姜焉见了礼,姜焉抓着缰绳,微微一笑,坐在马上,道:“诸位监生免礼。”

  司丞道:“奉陛下口谕,齐安侯将暂任国子监助教一职,教授尔等骑射课业。侯爷弓马娴熟,便是圣上都多有赞誉,望尔等惜此良机,勤勉努力,不负圣恩,不负侯爷教导。”

  此言一出,场上的监生都愣住了,他们自是知道姜焉的名头,可听说也只是听说,他们不曾亲见,姜焉到底是一个胡人,如何能做他们的老师?

  眼见学生面面相觑,司丞心中也叫苦,谁知道这位好端端的要请旨来国子监,偏陛下还允了,他轻咳了一声,道:“尔等有异议?”

  当中一人开口道:“司丞大人,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胡人在国子监任助教的先例。”

  “韩兄说的是极,胡人岂能为师?”

  ……

  姜焉笑了,他那张脸生得轮廓分明,眉骨高,眼窝深,一笑更显傲气,说:“依你们的意思,本侯教不得你们?”

  “孔圣人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莫不是昔日圣人求学,也要分个齐鲁赵魏,鲜卑突厥,还是说你们觉得,圣人之言是错的?”

  他这话问得刁钻,场上俱是儒生,哪个敢说圣人之言是错的。

  姜焉拍了拍身下的枣红骏马,道:“本侯五岁就开始骑马拉弓,莫说你们这些锦绣堆里长大的书生,就是在大燕六十万边军里,能与本侯论长短的,也不过一手之数,本侯教不得教你们?”

  姜焉目光自场中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他瞳色浅,日光映射之下,透着几分浅碧,妖冶慑人。不知是不是宋余的错觉,姜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分外长。

  过了片刻,又有一人仍有几分不虞,大着胆子道:“侯爷身份贵重,又负领兵戍边之责,箭矢无眼,万一我等骑射不精,伤了侯爷——”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姜焉轻笑了一声,他抽出佩戴在腰间的一把短匕,匕首上缀了数颗宝石,寒芒熠熠,足见是把不可多得之物。

  姜焉说:“此物乃是本侯十五岁第一次领兵枭首胡匪匪首时,我族中大巫师所赠,削铁如泥,你们当中,有谁能伤着我,这把匕首,就是他的了。”

  有几人对视一眼,越众而出,道:“学生不才,想向侯爷请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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