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承青脸都绿了,“还是不是兄弟了?”
宋余抿着嘴唇笑,道:“我这是为你好。”
阮承青幽怨地看他一眼,哀叹道:“头悬梁锥刺股,拼了!”
宋余真诚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阮承青:“啊!!
眼见着阮承青悲愤离去,姜焉和宋余都笑了,姜焉问宋余,“你不担心岁考?”
宋余抬起脸看着姜焉,摇了摇头,又点头,说:“祖父他们如今已经不在乎我的学业了。”他想了想,还是小声和姜焉说,“若是以前我也要焦心的,现在,只有一点儿,”他伸出一根指头比了比,道,“近来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好了许多。”
姜焉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宋余,脑海中却浮现那日黄昏之下,宋余持弓拉弦时的凛冽果断,他呼吸都忍不住轻轻屏住,轻声道:“怎么说?”
宋余道:“你也知道,我几年前受了伤,伤了这儿,”他指指自己的头,道,“这些年家中给我找了许多大夫,还有容老大夫,容老大夫你兴许不知道,他曾是宫中御医,医术卓绝,他一直在为我看诊。”
“这些日子,我感觉自己好了很多,”他道,“就像一直圈住脑子的壁垒慢慢坍塌。”
说到此处,他看向姜焉,其实这与姜焉也有干系——是姜焉一直鼓励他,教他骑马,再度驰骋马背。时日一长,那些如针一般扎在脑子里,让他心肝胆颤的声音,在一次又一次的马背颠簸起伏,劲风呼啸里剥落了可怖的怪漆,显露出真面目。
姜焉听着宋余的话却恍了一下神,若是最初听得宋余说这样的话,他会欣喜不已,可现在他却有些迟疑。旧事血腥残酷,忘了未必不好,宋余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一旦想起,于宋余而言,当真是最好的吗?
姜焉耳边又浮现那日在粮行中听来的旧事,心中踌躇不已。
宋余本以为姜焉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却没想到他走了神,“侯爷,怎么了?”
姜焉回过神,道:“没什么,话说回来,宋余,你怎么管阮承青就是亲亲热热的二哥,管我就是一口一个侯爷的?咱俩可是相好!”
宋余说:“不称侯爷称什么……”
姜焉以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道:“姜焉是我的中原名字,檀罗奚是云山部族名,当然,五郎你年纪比我小,也可以叫我一声好哥哥,”他最后那几个字是带笑说的,透着说不尽的缱绻暧昧。
宋余耳朵红透,“啊……”
姜焉捏了捏他的耳朵,齿尖发痒,想咬上一口,道:“算了,不逗你了,陛下给我赐了字,叙宁,姜叙宁。”
宋余讷讷地应了声,却不好意思叫出口,闷头往前走,姜焉突然道:“五郎,你若是想起从前的事……”
宋余一怔,道:“想起不好吗?”
姜焉斟酌着道:“有些事忘了比记得好。”
宋余笑了下,看着姜焉,道:“你怎么和容爷爷说一样的话?”
“既是我的过去,总不能弃之不顾,那也是我呀。”宋余目光落在前头,冬日迟迟的阳光惫懒地爬出云头,挂在树梢,光晕落在宋余白皙细腻的脸颊,竟有种薄而韧的力量,他说,“何况那里有我阿爹阿娘,为人子,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如何故去的?”
姜焉怔怔地看着宋余,竟莫名地被震慑住,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心脏似狠狠攫紧,用力攥了一把,让他眼前头晕目眩,酸胀苦甜,百味陈杂。
姜焉想,完蛋了,宋余好像总能让自己更喜欢他。
在被宋余带回府时,姜焉伤养得好些便离开了,那时他是想一去不回的——本也就是萍水相逢,姜焉心里还有些瞧不上宋余的痴傻和无谓的良善。再相逢,他见宋余无端被郝如非欺负,很是恨铁不成钢,相处日久,他知道宋余就是昔日风雪关的遗孤,更猜出宋余便是当年他寻找了许久的人,那种不甘就更浓了。姜焉执着于寻找宋余的过去,未必没有寻找往昔影子的意思。
说来说去,姜焉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初的那个宋余,不是今日痴傻的宋五郎。
可今日,姜焉猛地醒悟过来,无论是过去的宋余还是今日的宋余都熠熠生辉,让他忍不住为之驻足。不同于过去的外露,今日的宋余秀于内,愈是细看,就让人愈是喜欢。
“忍不了了,”姜焉突然抓住宋余的手,说:“宋余,我想亲你,我能亲你吗?”
宋余呆了呆,脸颊刷的红了个透,攥着他的那只手也是滚烫的,姜焉目光灼灼,眼神很急切地盯着他的脸,翕动的浅色嘴唇,“可以吗?”
心中澎湃激荡的感情让姜焉无法自持,偏又莫名地想得到宋余的允准。
宋余简直不知如何回答,闪躲小声道:“……不,不好,这里是国子监。”人来人往,更是圣贤地,岂能如此亵渎。姜焉失望地说:“好吧,”却将掌心的手凑唇边亲了一下,齿尖还咬了口,他道,“那就这样吧。”
姜焉动作好快,宋余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缩回手,指头只残留了一点灼热的触感顽固地盘桓着。
宋余掩耳盗铃似地将手藏入袖口,喃喃道:“你怎么这样……也太大胆了,若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姜焉看着他笑,说:“不会被人看见的。”
宋余都不敢和他对视,冷不丁的想到什么,顿时慌张不已,“完了,要迟到了。”
姜焉吭哧吭哧笑,说:“小鱼儿快快游,慢了就要被捉进锅里焖煮煎炸了。”
宋余无暇再管他,眼见四周没有师长,抱着书袋拔腿狂奔,身后传来姜焉的大笑,“被捉了也不要紧,我在外头接着你啊!”
宋余咬牙,这个坏姜焉!
第29章
就如阮承青所说,东城狗坊一案确实僵持住了。京都不大,片瓦砸下去都能砸着几个官,沾亲带故,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不要说狗坊这样的暴利之地。那几间狗坊说是狗坊,往来也多达官贵人,除了赌斗,更涉皮肉生意。
有些事就是如此,不查则罢,一查让人瞠目结舌,且不说别的,只单单它们能在京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拓开这样广阔的楼阁斗场,就不得不让人猜测里头是否有侵地之嫌。更不要说这样大的生意往来,背后大都不止一个主子,总之查下去,只怕动静不会小。
原本这狗坊怎么为非作歹,只要不撞他手上,自己不过是在京城待一段时日,懒得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可私怨已经结下,这一僵持,反倒激出了姜焉的反骨来,他还真就要往这浑水里蹚出个深浅了!
莫看姜焉在京城里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他浑归浑,却一向有分寸,鲜少如此咄咄逼人,就是太子都有些称奇。
太子捏着折扇,道:“叙宁,长宁伯府如何招惹你了?”
姜焉面不改色地说:“殿下说笑了,臣不过是仗义执言而已。”
太子拿扇尖点了点他,道:“你就胡说吧,平日里上朝都装睡,昨日朝堂上陈大人弹劾锦衣卫查办东城一事消极惰怠,宋大人站出来也就罢了,你凑什么热闹?”
姜焉笑嘻嘻道:“殿下知道臣,臣不喜欢狗,可也不喜欢那些连畜生都不如的人,”他说,“臣在边关时就听闻锦衣卫能干,尤其是咱们这位阮承郁阮大人,菩萨面,阎罗心,手段了得,怎的这回手段却不见效了?莫非这几间狗坊后头还真藏了了不得的大佛,让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都折戟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道:“你这几日上蹿下跳的,难道不知道?”
姜焉叹了口气,说:“不过一个长义伯府。”
太子看着姜焉,微微一笑,道:“你啊,在京的时间还是短了些。”
“此次涉事狗坊背后之人,除了长义伯府,里头还有兰嘉县主,你不知她是谁,孤告诉你,”太子道,“她是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