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预估得没错,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我想着你年纪还小,不如就留在府里,等我和淩亭回来,你说呢?”
年纪尚轻只是托辞,武功不好才是主要原因,一旦遇到危险,淩晴定会不顾一切护着自己,万一受了伤丢了命,又让他如何释怀。
可淩晴久久没有回应,只是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着看着,眼眶里渐渐蓄满泪水,“啪嗒”一声,泪珠滚落,她哽咽着唤了一声:“主子……”
柳元洵递过手帕,声音温柔:“我知道我们三个很少分开,起初我也打算带你一起去江南。只是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前路危险重重,总不能一声不吭就带你涉险。”
柳元洵越是温柔,淩晴越是忍不住落泪。
她心里清楚,要是自己执意要去,柳元洵肯定不会阻拦。但她也明白自己的斤两,生怕真去了,关键时刻反倒成为累赘。
从前,她自认为练武还算刻苦,可直到遇见朝干夕惕的顾莲沼,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努力。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她又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便练成神功。
“淩晴,”柳元洵见她眼泪流得越来越凶,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尾,“你想去吗?”
淩晴泪眼模糊,用力点了点头。
柳元洵接着说:“要是想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淩晴立即抬袖抹去眼泪,重重点头,“主子您说!”
柳元洵神情认真:“倘若路上遇到危险,别管任何人,包括我,一定要护好自己。能做到,我就带你一起走;做不到,我只能把你留在王府。”
淩晴面露犹豫,但柳元洵并未催促。
淩晴和淩亭性格迥异。淩亭话少,为人恭顺,心思却极为细腻,有自己的主见,性命攸关之时,绝不可能抛下柳元洵独自逃生;淩晴则心直口快,听话且认死理,只要答应了,绝对会按吩咐行事。
跟在主子身边,起码能随时知晓主子的情况,心里踏实。若留在府里,自己反倒会日夜忧心,难以入眠。
思索再三,淩晴还是答应道:“主子,我听您的,一定保护好自己。”
柳元洵温和一笑,道:“好,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吧。”
淩晴噙着眼泪,点了点头,待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味来,转身看向柳元洵:“主子,您是不是故意的?要是一开始就说不让我去,我肯定缠着您,直到您答应为止。所以才拖到快出发了,才跟我说这些?”
柳元洵轻轻叹了口气,道:“武功虽然不好,但好在不是笨蛋。”
淩晴跺了跺脚,嗔怪道:“主子!”
“但道理没变。”柳元洵坐在桌前,烛光映照下,眉眼间满是温柔与宁静,“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和淩亭为我受伤。要是你做不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带你去。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原本还在撒娇的淩晴,莫名安静下来,竟觉得这番话里有种交代遗言的意味。
可下个瞬间,她狠狠甩了甩头,将这个不吉利的念头抛诸脑后:“放心吧,主子,我心里有数。一旦遇到危险,我撒腿就跑,跑得比谁都快!”
柳元洵叫她逗笑,摆了摆手,道:“走吧。”
淩晴出去以后,柳元洵起身走到一侧的博古架,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个三个闲置的空瓷瓶,然后从怀里掏出救命的药,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不多不少,正好三枚。
他将这三枚药丸,分别放进三个空瓶子里。犹豫片刻后,又走到床头,将今天早晨吃过的止疼药倒出来一粒,塞回了原本的瓷瓶里。
做完这一切,他把四个瓶子一并放在餐桌上。
倘若一路顺遂,没有危险,或者四人始终没有走散,瓷瓶在谁手里都无关紧要。可万一有人落单,有了这药丸,便多了一分保命的机会。
他没给自己留药,并非不怕死,而是他清楚,若真到了落单的绝境,以他的身体状况,吃不吃药都活不了,不如将机会留给淩晴他们。
……
顾莲沼还在后院练武,淩亭便端着热水进来,伺候柳元洵洗漱。
待淩亭准备离开时,柳元洵指着桌上的瓷瓶说:“我把药分成了四份,每份一粒。你拿两份,再把其中一瓶给淩晴。”
在柳元洵心里,他们的性命自然要比死物重要,况且拿了药也不一定用得上,淩亭便没有推辞。
桌上四个瓷瓶,有一个是柳元洵常用的,做工精致,更为华贵,其余三个则是普通的白瓷瓶。几乎没怎么犹豫,淩亭拿起两个白瓷瓶,然后躬身退下。
没过多久,顾莲沼也回来了。
淩亭曾说过,顾莲沼是内外兼修的武者,除了修炼内功,他还注重锻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是锻体的基础功课。
旁人三九天尚窝在被窝里取暖,顾莲沼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短打,在簌簌落雪中站了一个多时辰。
柳元洵很想下床去迎接,再关怀一句“你冷不冷”,好尽到为人夫的责任,可被窝里藏着他好不容易捂出来的热气,他实在舍不得掀开被子。
好在顾莲沼一来便坐到了床沿处,倒也不用他下床了,可这一靠近,柳元洵才发现顾莲沼浑身滚烫似火,肩颈处甚至覆着一层薄薄的热汗,简直如同行走的火炉。
“怎么这般热?”柳元洵吃了一惊,“不要紧吗?”
“无妨,刚练了一套刀法,真气运行得过于迅猛,所以有些热。”顾莲沼本想去沐浴,可一坐下又舍不得走了,索性踢了靴子上了床,将柳元洵连人带被子揽入怀中。
没有人能在手脚冰凉的时候拒绝被人拥进一个火热的怀里,柳元洵更不能,他隔着被子贴在顾莲沼滚烫的胸膛上,犹豫片刻后,轻轻掀开被子,小声说:“要不,一起盖?”
隔着一层被子,取暖到底不是很方便。
顾莲沼没戳穿他的小心思,挑起被子,将两人一同裹了进去。
垫在身下的被子被抽走时,柳元洵一时没稳住身形,晃了一下,耳侧的红玉坠子随之摆动,瞬间吸引了顾莲沼的目光。
情之一事,一旦开了口子,便如决堤的洪水,稍有引诱便猛烈袭来,加上如今夜深人静,顾莲沼心中不禁泛起旖旎情思。
“冷吗?”他问。
“之前冷,不过现在不冷了。”柳元洵心怀对“人形暖炉”的感激,顺势指向桌上的瓷瓶,说道,“那里头装的是救命的丹药,我给你留了一粒,你记得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顾莲沼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随口道:“知道了。”
为了接下来的图谋更加顺利,他运起掌风,轻轻扫灭了床前的蜡烛,只在远处留了一点微弱烛火,不至于让柳元洵陷入全然的黑暗。
“唉?熄烛做什么?你要睡了吗?”
“不睡,”顾莲沼躺到床上,握住柳元洵的腰,将他紧紧按进自己怀里,挨凑过去,声音低哑,含着淡淡的情I欲,“还记得那一夜吗?”
哪一夜?宫里那一夜,还是床上那一夜?
不管哪一夜,都叫柳元洵的脸瞬间红了,他缩在顾莲沼怀里,清晰地感应到了他苏醒的情I欲。
不该是这样的。他虽不知道别人家的房中事,但他总觉得,寻常人家的情事,好像都是由男子主导的。可他却在感觉出顾莲沼欲望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自己背对着他,有个可供躲藏的地方。
可顾莲沼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竟用蛮力将他抱到了自己身上,随后侧身一转,柳元洵便从内侧被转到了外侧,与顾莲沼面对面。
顾莲沼胸前火热的温度似乎要将他融化,柳元洵闭着眼睛,脑海中一片混乱,既猜不透顾莲沼的意图,又觉得无论对方想做什么,自己似乎都不应拒绝。可他还是本能地对刺激过重的情I欲产生了惧意,小声哀求道:“阿峤……不行……”
顾莲沼凝视着他那因羞怯而泛红的脸庞,恍惚间又想起前天夜里,他也是这样,眼眸湿润而迷离,身体微微颤抖,纤细的手腕被自己紧紧攥在手中,宛如一只被强行撬开的蚌,最后一丝防御也被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