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226)

2025-07-21 评论

  起初,他怕柳元洵病死;后来,他恐惧自己的死亡;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最令他恐惧的,从来都是柳元洵这个人。

  柳元洵太狠了,也太绝情了。为了探出洞xue里的秘密,他能瞒着所有人,将自己也算计进棋局里。为了达成目的,他甚至能哄着自己亲手将他抛下。

  在柳元洵心里,他究竟是什么?

  是刀枪不入的铁石吗?

  凭什么,凭什么呢?

  他怎么能不恨。

  怎么能不恨!

  “我知道。”柳元洵想勾唇笑一笑,心头却苦得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只能将他的发尾绕在指尖,轻轻拉扯,“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

  “下辈子?”顾莲沼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密布,“那这辈子呢?”

  “这辈子不行啊。”柳元洵望着他,眼神柔软,“这辈子,我得先还别的债。”

  见顾莲沼眸中血丝密布,像是想将他嚼碎吞了般愤怒,他也不害怕,只轻声玩笑道:“我也很可怜啊,还没投胎呢,就先欠了你。”

  “阿峤……”他叹息道:“我好累啊。”

  累的是人,也是心。

  只有顾莲沼的怀抱能抚慰他。

  顾莲沼听懂了。

  他缓缓膝行上前,托住柳元洵的背,将人搂进怀里。一手揽腰,一手按着他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那些深藏在心里的怨憎,彷佛随着柳元洵睁开的眼眸一同苏醒了,恨得他想将人揉碎在怀里,可当真的碰到他,力道却轻得像捧着一片羽毛。

  柳元洵轻轻伏进熟悉的怀抱里,用瘦到吓人的下颌慢慢蹭着顾莲沼的颈窝,像是钻进大鸟翅翼下的幼崽,终于寻求到了一丝令他心安的庇护,轻声问:“名册……送出去了吗?”

  顾莲沼呼吸一滞,更恨他了。他不问自己昏了多久,也不问他这段日子熬得有多苦,开口就是那差点要了他命的东西!

  他本不想答,可又舍不得让柳元洵撑着精神苦等,于是生硬地回了句:“送出去了,账册也运出去了,贺郎平也被押送进京了。”

  那就好。

  得了答案,柳元洵就安心了,最后那点力气缓缓消散,意识开始向黑暗沉坠。

  他本该顺从地闭上眼,可又舍不得就这样昏睡。他还有很多话没对顾莲沼说,但那些话太琐碎了,解释起来也太复杂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一句:“阿峤,余下的日子……我都是你的。”

  他的命不是他的,这辈子的锦衣玉食也是王爷的身份带来的,但他已经用死亡还了生恩,也挖出了账册,对得起万民供奉。

  剩下的光阴,他想全部留给顾莲沼。

  他这辈子,一直在为了活着而活着,但现在,他想为了顾莲沼而撑得久一些。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能在顾莲沼身边找到活下去的欢愉。

  说完这句,他便伏在顾莲沼怀里静静睡去了。

  顾莲沼听着他的呼吸,将人搂得更紧。他偏过头,牙齿轻轻碾磨柳元洵的侧颈,很快磨红了一片。怕咬出血,又改为缓慢地舔舐。

  直到此刻,他整个人仍是乱的。无数念头在脑海冲撞,撞得他头晕目眩,只有柳元洵醒来了的念头最为清晰。

  他不想让他睡,想让他睁眼、说话、用存在感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可他又很清楚,柳元洵需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他。

  柳元洵说,余下的日子,都是他的。

  如果他能顺着他的心意,告诉他一切,陪他走过这短短一程,说不定真能为下辈子讨个彩头,等来一个或许的圆满。

  可他不要柳元洵死。

  他想让他活下去。

  恨他也没关系。

  柳元洵昏迷的这些日子,他想通了许多事。

  他以前一直担心自己死了以后,柳元洵依然要寻死该怎么办。

  可后来,他想起柳元洵说过的一句话——“皇兄那么厉害,他能处理好一切的。”

  这话反倒提醒了他。

  这桩婚事,是柳元喆赐的,利用他来解毒,也是柳元喆的布局,他是局外人,看不懂棋局里的秘密,可柳元喆清楚一切。

  柳元洵说得对,柳元喆是运筹帷幄的皇帝,绝不可能打无准备的仗。他既然落了自己这枚子,就绝不会让解毒后的柳元洵继续寻死。

  他不必再操心了。

  他只是一枚棋,一枚提前看清了命运,却依然束手就擒,甘愿付出性命的卒。

  柳元洵将剩下的日子交给了他,可剩下的日子,是他的一辈子,不该是柳元洵的一辈子。

  他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到榻上,躺在他身边后,又将人揽到了怀里,搂着他的腰,将他按进自己怀里,紧密贴合,亲密无间。

  他太累了。

  熬了这么久,全凭一口气吊着,如今柳元洵醒了,这口气也散了。

  他就这样抱着他,睡了这一个月来最沉的一觉。

  ……

  京中,皇宫,寿康宫。

  三月的京依旧肃冷,寒风无休无止地刮,刮得寿康宫外的灯笼摇摇欲坠。殿内却丝毫不受影响,凝神的香袅袅散尽,躺在床榻上的宫装女子随之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也没出声,缓缓坐起后便朝着镜子走去了。

  如今正是子时,宫婢们睡得正沉,加上她刻意放轻了动作,竟也没一人惊醒。

  她跨过睡榻前的婢女,经过昏黄的烛火,绕到梳妆镜前,藉着细微的光,打量着自己这张脸。

  宠冠后宫的那些年,她娇蛮任性,恃宠生狂,几乎将皇后踩在脚下,后妃们议论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人嘲讽她的样貌。美到了极致,连旁人的诋毁都能看作她们的自卑。

  可她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过自己的脸了,此时藉着烛火一瞧,她才发现自己的眼角长出了细纹,甚至连发间都有了白丝,曾引以为豪的容貌并没有大变,可整个人就是不复从前耀眼了。

  数年痴傻,半真半假,已经让她的神态与气质彻底变了。

  被柳元喆识破的这些天里,她常常枯坐在镜前,一坐就是大半夜。有时候,她会在婢女清醒时回床,有时候,又会等她们醒来后将自己搀扶回床。

  今夜却有婢女惊醒,醒来看见床上没人,便习惯性地往梳妆镜前找来。

  翎太妃装疯的时候,她们只将她当个尊贵的器具,不问她的意愿,只用轻缓又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抱回床上。可现在,她不装了,她们便只能恭敬地束手立在她身后,等她给出指示。

  前几日,她们醒了,翎太妃便要回床了。可这次,她对着镜子枯坐一夜,直到初晨的日光一点点漫进大殿,油灯也被一一吹熄,她才轻声道:“来人,将皇帝请到哀家这里来,哀家有话要对他说。”

  婢女低头行礼,躬身退出,传话去了。

  柳元喆还要上朝,就算能来寿康宫,也要很久之后了。所以,她有足够多的时间整理自己的妆容,整理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

  她要来了太妃的吉服,示意哑婢们替自己更衣。

  她当贵妃的时候,不能穿正红色,当了太妃,依旧只能穿这深紫色的袍子,就连衣服上绣着的云纹与牡丹,也不能逾越了太妃的规制。

  这吉服,自制成起,她就一次也没穿过;“哀家”这个称呼,自登上太妃的位子后,她也一次都没自称过;她明明如愿以偿,成了后宫中最尊贵的人,却也只能在这偌大的宫殿中,日日浸润在无边的孤独里,甚至连儿子也不敢见。

  她和皇后争了那么多年,争到最后,她又何尝不是输家。

  从进宫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局里的棋,待到站在命运的终点回身去望,她才看清那幕后的执棋人,从来就只有一个。

  天下是他的棋盘,制衡是他的本能,至于其它,都是他为达目的送出的饵罢了。偏偏,她们这些艳丽的锦鲤,身在池中,看不清天地,为了那些饵又争又抢,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照着铜镜为自己贴好花钿后,她镇定地用了早膳,接着便顶着满身荣华,静坐着等待柳元喆露面。

  柳元喆或许是为了故意吊着她,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踏入寿康宫,可她一点也不急,困在宫里这些年,长进最大的就是她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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