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连着两年受灾,对寻常百姓来说,就是要了命。
“既是到镇上收粮,还未向朝廷求助,应当还能控制。”卫长昀合上信,放回信封里。
姜宁点点头,“那倒是,不过要是真到了惊动朝廷的地步,那恐怕就是路可见饿殍了。”
姜宁生在和平年代,从未饿过肚子。
别说饿肚子,连吃穿都没发愁过。家里条件一开始的确算不上好,但开销也少,节省下来的,不至于顿顿有荤有素,可一周七天大半是能吃上肉的。
“到了那般地步,天下便要不安生了。”卫长昀想起在驿站的事,神色稍敛。
那人不过是其中一个,身后不知还有多少受灾百姓。
卫长昀边想边把书信收到柜子里,抬眼再看向姜宁时,见姜宁皱着眉,心下怔然。
他们远在京城,又无一官半职,讨论再多也是无用。
若在镇上,或许还能帮上一二。
“时辰不早,有什么想吃的?”卫长昀问了一句,“不是说发现了几家好吃的店,要不要这会儿去?”
姜宁啊了一声,抬眼望着他,“你——”
卫长昀回到床边,在他面前蹲下,仰着头,“此事虽难,却也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顿了顿,“我想你放宽心些。”
姜宁低笑出声,“知道了,我虽然爱操心家里事,可也知道有些事并非我能决定,能共情、能帮扶,但若说改变,自问做不到。”
卫长昀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
“去街上吃,还是在家我做?”
“才考完会试,放松几天,去街上吃,正好我跟你说说在这段时间我琢磨出的主意。”
姜宁可不是每日真的四处闲逛、游玩吃喝,而是考察。
开店本就要先考察情况,大致摸清底细,才能尽可能少些风险。
只是金陵太大,想要处处都考虑到,花的时间太久,这才一直没提起。
卫长昀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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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夜间无宵禁,故而每到夜里,秦淮两岸更为热闹,尤其是那些白日里停靠的船、画舫,到了夜里便亮起灯,丝竹管弦之声不断。
周边的茶楼、酒肆更是客满堂,尽是说笑声。
姜宁和卫长昀从僻静处出来,一过桥便仿佛进到另一个世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分明来金陵也有一阵,可多是在家里温书,或者白日出门,少有夜里来闲逛。
此刻见着,倒是有一些新鲜。
仿佛刚来似的。
“那家店就在前面,店的位置不算偏,而且还在河岸旁。”姜宁指了一下,“菜好吃,而且价格不贵。”
这段时间他在金陵里去了不少街边的店,发现地段带来的价格差异挺大的。
大概就是所谓的黄金地段,铺面贵,店里的东西自然也要贵,否则就容易亏本。
“生意很好?”卫长昀留意他脚下,怕他走太快绊着。
“对啊,有时候客满想去吃,就得等不少时间。”姜宁转过头,说话时神采奕奕,“我那天运气比较好,也不是饭点,才有位置。”
卫长昀与姜宁从州府到金陵,自然也见过许多生意好的店,但好成这样的是少数。
“店里的菜,和其他家有什么不同?”
姜宁听他问到点子上,笑了笑,“州府的青云居是做小碗菜,主打一个多少人吃多少量,桃叶渡的饭庄吃的是氛围加菜品,这家嘛,去了你就知道。”
几句话勾起了卫长昀的好奇心,食肆、饭庄和酒楼,不卖这些还能卖什么。
又穿过一条街,往里走时,愈发热闹,隐约还能听到河面飘来的歌伎唱曲声。
“二位客官!”
伙计在门口接客,看到人来,立即上前,“请问是喝酒还是吃饭啊,喝酒的话得等一等,吃饭倒是刚好有空桌子。”
“吃饭!”姜宁毫不犹豫答道:“就我们两个,麻烦你引我们进去。”
闻言伙计朝里喊了一声,便走在前面,给他俩带路。
卫长昀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其他桌竟是不怎么看得到,都有竹帘半遮半掩,哪怕能看到桌面,人是看不清的。
不单单是雅间或是隔断有,而是每一桌都有。
看了一圈,他大概知道姜宁卖的关子是什么了。
等到坐下后,伙计拿出一块板子,上面是菜名,这很常见。
但不常见的是,菜名旁边竟是设计了一个小格子,形似卡尺,有一枚珠子恰好能滑动。
“两位客官先点菜,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问我便是。”伙计以为他们第一次来,便道:“滑动珠子到竖槽便是点了这道菜。”
姜宁接过板子,看眼伙计,“知道了,你稍等会,我们看看。”
“看出菜名有什么蹊跷了吗?”
卫长昀侧身看去,“取了一个雅名,又在旁标了用材。”
“更清楚些,免了一些人的忌口麻烦。”
“开门做生意,细节决定成败。”姜宁掀起眼看他,“有想吃的吗?”
卫长昀循着他们的口味,点了两道后,就留给姜宁做主。
姜宁一看他选的,飞快选了两道后,就递给伙计。
候在一边的伙计拿着菜牌离开,又送了一壶茶和一碟茶点,便不打扰他们。
“雅间其他酒楼、酒肆和饭庄都有,但这家店不大,却照顾到了客人的隐私,至少进出时不会被人瞧见。”
姜宁接过卫长昀递来的茶杯,“再者离河边近,又不用登船还能听歌伎唱曲、乐伶弹奏。”
卫长昀嗯了声,朝外看去。
这家店虽不大,却视野极好,几乎都能看到河岸情况。
“而且——”姜宁正欲跟卫长昀讲另一件事,忽然听得一声琵琶弦响,立即循着声音看去。
“来了!”
卫长昀听到声音,有些诧异,而后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要说的而且?”
哪怕是京城,也并非每一家食肆、酒楼能有这样的雅趣。
一是小门小店没地方施展,二是精通乐理之人太多,请来的人不够好,容易露怯。
“特别厉害的一个公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姜宁嗯了一声,点点头,“听闻和这家老板认识,所以才在这里待着。”
小声在卫长昀耳边道:“人长得也好看,不过戴了面纱看不清全貌,就那双眼睛漂亮。”
卫长昀挑起眉梢,“模样俊俏?”
“那乐理呢。”
姜宁拿着杯子,啜了口,“我又不懂乐理,哪里知道好不好,反正好听。”
话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珠一转,“你也俊俏。”
卫长昀不自觉扬起嘴角,“有吗?”
姜宁认真点头,“绝对有!”
他还挺奇怪的,按道理卫长昀的模样也不差,怎么就没人说亲呢?
村里嫌他家境不好,那镇上总不至于吧。
“我也不通乐理,只知道音律悦耳与否。”卫长昀接过他刚才的话,目光落在姜宁脸上。
灯火映照,本就漂亮的脸,多了几分灯下看美人的氤氲。
姜宁揶揄道:“是真不精通,还是为了哄我啊?”
“真不精通,私塾里虽有乐理老师,然而我实在没这天分。”卫长昀脸上露出些窘态。
“难得你也有不精通的东西。”姜宁托着脸颊,看了看他后,往河边看去,正好那位弹琵琶的公子也坐在那儿。
一身月白衣裳,怀抱琵琶,怎么不是一种赏心悦目呢。
卫长昀拿起杯子,目光也看向河边,“我不精通之事,还有许多。”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他们点的四道菜都上齐了。
方才还不觉得饿的姜宁,饭菜一上,顿觉得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和碗,先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你尝尝,他家这个辣椒炒肉特别好吃。”姜宁道:“用的肉特别嫩,还不是用了什么粉的口感,辣椒也不呛,最主要是辣味进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