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悟大师一怔,许久后叹了一声。
双手合十,向二人点头。
姜宁蹙起眉头,试探着问道:“我们从黔州赴京赶考,在金陵的安顿之处都是吴掌柜帮忙张罗,故而相交多月,也算得投缘,能称得上一句朋友。”
“吴掌柜近一两年,每月都会来寺中。”衍悟大师缓缓将事情说出。
吴掌柜名唤吴勤,是陇州人,今年正好四十七岁。
膝下有两子,长子吴越已经成婚,次子吴徜尚且年幼,不足十岁。
栖霞寺盛名在外,不只是金陵的百姓遇到事情,会到寺里祈福,连外地百姓亦有不远千里而来者。
吴掌柜一家久居京城,自然也是一样的。
平时遇到什么事,或者家里谁有病痛,就会到寺里祈福。
然而自两年前起,吴掌柜往寺里频繁了许多,不似以前偶尔才来。
他每月都会到栖霞寺内祈福、上香,所求为财、为名,亦为家宅平安。
只是有一点不同,在寺里买了一个储物箱,说是储物,其实是个功德箱。
每月来时,会往里面投出祈福的纸券。
那些纸券都是寺中僧人给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便是叫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功德箱?
姜宁思索片刻,道:“不知可否让我们看一看那功德箱?”
“二位施主是为吴施主的死而来,老衲原本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功德箱乃私人之物,光凭这一封信——”
衍悟大师看过信后,才对他们说出事实。
只是功德箱内的东西,若与吴掌柜的死有关,那还需要谨慎,毕竟已算得重要物证。
“晚辈这里还有一封信,请大师过目。”卫长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是吴掌柜之子吴越亲笔,还有吴掌柜随身之物,以及——”
他话音顿了顿,“小生不才,今年春闱得以高中探花,如今身在翰林院当值,虽非大理寺、刑部、金陵府等处,却也是有官身之人。”
姜宁愣了片刻,紧随其后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闻言衍悟大师诧异地看着他们,很快起身,“老衲不知是上官驾到,有失礼数,还望上官见谅。”
卫长昀起身,伸手虚扶起衍悟大师,“大师不必客气,我们此行也非公务,只是为了友人前来。”
“既是如此,那二位施主便随我来吧。”衍悟大师向两人躬身行礼,而后为两人指路。
半个时辰后,姜宁和卫长昀从住持的禅房出来,看了一眼彼此,随后无声朝着斋饭处去。
这一路上,他们有想过此事艰难,很难查明白。
然而真正看到吴掌柜所留之物,才发现岂止是艰难,其中牵扯之多怕是卫长昀再连升三级,也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难怪吴掌柜那封信写得委婉,原来是深知即便我们知晓,一时半刻也改变不了什么。”
“让吴越把信交给我们,或许是为了提醒。”
提醒他们在金陵里,并非独善其身便能安稳,更是告诉他们,自打他们入京,就已经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吴掌柜死于意外,任谁调查都不会存在凶手。”卫长昀熟读大燕律法,更是从科举一路上来,其中利害亦是清楚明白。
“居上位者,多以此为由,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出事后,自是能撇清关系。”
姜宁走下台阶,抬头看了眼旁边的银杏,“原先知道你能考中状元,我心里一直在想,你一定会是个好官,为民请命、为百姓做事,哪怕有强权阻拦,你也会一心寻求真相,我也会一心支持你。”
卫长昀扶着他,听后问道:“那现在呢?”
“哪怕为官之道与我预想不同,但我还是那个看法,你心有公道,我亦会支持你。”姜宁转头看着他,“况且三方制衡之下,我们也不是没有出路。”
怕就怕一方强大,难以制衡。
卫长昀失笑,满目温柔地看姜宁,手指在他手背摩挲,“我知道了。”
姜宁朝他一笑,低头眉眼比从前多了几分柔软,“我们可得做个好榜样,毕竟也要为人父亲了。”
那不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不管其他如何,言传身教的的确确能影响到不少。
-
回到金陵,日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卫长昀出入馆阁,比之从前的忙碌要清闲一些,而酒楼步入正轨后,姜宁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休息。
手里的事交了出去,便有功夫琢磨起新的菜式。
揽月楼比不得太白楼、樊乐楼,根基深厚。
哪怕有花月宴打开了名声,但不能每一次都靠活动去博取食客的喜欢,多少有些噱头为主了。
既是卖吃食的地方,还是得靠味道取胜。
姜宁拿着笔,坐在议事房里,托着脸颊一脸郁闷,不知道接下来该做哪些菜才合适。
他一个黔州人,口味偏辣,从前知道的菜都是以辣为主。
在黔州当地自然吃得开,毕竟不用考虑口味差异的事。
可到金陵来,菜改了又改,配比换了又换,多少是为了迎合口味调整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一听辣,就摆手不愿意来。
其实也不怪食客,毕竟一家酒楼要做大,那当然是要符合大多数人的喜好。
粤式的蒸菜做了,东北菜也尝试了一些,但效果不算理想。
“在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这么紧。”谢蕴难得有空,端着一盘水果进来,“再有一月你就要生了,其他事暂时放宽心,不还有我们吗?”
姜宁抬头看她,“知道了,我只是在琢磨新的菜式。”
“那有思路了吗?”
“还未,不过我在想甜辣应该也不错。”
事实上,甜辣不是完全冲突的口感,如果做得合适的话,很好吃而且很开胃。
只不过糖和辣椒的比例得配好,不然会很奇怪。
谢蕴吃过甜辣的菜,只能说是能入口,“你确定要做甜辣口味?”
姜宁点头,“先试试,要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换一种。”
谢蕴嗯了声,“对了,今日卫长昀什么时候来接你?他要是来得晚,我回去时捎你一起。”
闻言姜宁疑惑道:“他不来,我一会儿自己回。不过今天你回去这么早啊?”
“我爹娘来金陵了,说是想待到年后再走,我这不得回去提前收拾收拾,免得他们来了觉得我一个人操持不好,又该琢磨给我寻门亲事了。”
谢蕴叹了声,“说真的,看你们一个个琴瑟和鸣,偶尔也会萌生想成亲的念头。”
倒不是觉得需要有一个依靠,而是回到家里,若有人一块说说话、聊聊心事,也挺不错。
姜宁笑出声,“那你可得好好物色物色,要有心仪之人了,记得跟我说。”
谢蕴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后脑,“就你这模样,跟你说了,那就是全酒楼的人都知晓。”
姜宁反驳,“哪有,我嘴很严的。”
两人正说笑,门被人敲响,跟着谢蕴便被伙计叫走了。
姜宁看她又去忙了,瞥眼桌上的纸,又看了看天色,心想天气还挺好的,反正他在酒楼也没什么事,不如先回家去。
简单把桌面收拾了下,姜宁慢悠悠下楼,跟柜台后的赵秋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出了酒楼。
接近九月末的金陵,天气凉爽了许多。
不似上个月那样,热得人在家里都坐不住,也不似晚秋的天,傍晚便觉得凉。
秋高气爽的时节,街上又不算是拥挤,倒是有几分悠然。
姜宁看见路边有小摊在卖东西,走近了看,是用布缝的老虎跟兔子,纹样可爱。
“老板,你这老虎和兔子多少钱一只?”
“看夫郎你是有身子在的,给你便宜一点,一只二十文。”
“那就这两只,钱您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