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棠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笑得云岫心肝跟着不安地颤了颤,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被猛地一拽,原本捏在手里用来布菜的牙箸“啪嗒”掉了下来,滚到了桌子底下。云岫跌坐在他膝盖上,被箍紧了腰肢,动弹不得。
侍立在旁的冯九功并几个内侍宫女俱都低着头,连一眼都不敢多看,饶是如此,云岫仍窘迫至极,只觉得脸颊上火烧火燎,如坐针毡,遂又羞又窘地哭着求他,“快放开我……”
然而话音方落,那圈在腰间的臂弯又无声地收紧了些许,不仅如此,对方又扣住他后脑勺迫使他与之缠吻。
这不是他俩第一次亲吻,在宫里的这段时日里,他们也吻过许多次,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等没羞没臊的事,还是第一遭。这些宫人虽面上瞧不出什么,垂眉敛目的,就像一个个木头人一样,但云岫还是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和谢君棠眼下做的勾当全部落在他们眼底,他就愈发无地自容,只恨不得再撞一回床柱。
谢君棠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遂在他腰际软肉上狠狠捏了一把,云岫吃痛,痛叫出声,可甫一张口便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谢君棠立刻加深了这个吻,直把人吻得娇喘微微、红霞满面才罢休。
云岫软在他怀里急喘。
谢君棠揉捏着云岫的颈后根,没脸没皮地说:“舍不得朕也不要紧,等过几日咱俩自然还会见面。”
云岫咬紧唇不说话,谢君棠又拍了拍他的脸,并在他眉间落下一吻,随后松开桎梏放他起身。
他让方玉送云岫出宫,离开前自然要先换掉那身内侍服,原先穿进宫的那套不知被扔到了哪里,方玉奉命送了一套新制的夏衫过来,由轻罗和葛纱制成,如雾如云,细软清凉,上头还密密匝匝地绣了许多暗纹,精美绝伦。
云岫当日并没有带其他东西进宫,自然没什么要收拾的,等换好衣裳,他便跟着方玉出了宫,离开了这座富丽堂皇的黄金鸟笼。
马车在大道上走得飞快,云岫尚未想明白谢君棠怎么突然肯放他离开,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时,他无意中抬头看到了悬在大门正上方的匾额,上头书着庆顺郡王府几个大字,他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被一记闷锤击中,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该如何向郡王府里的人解释这段时日里的去向。
那日郡王府的人都看到他是被明德堂的梅师傅派来的人接进宫参加琼林宴的,一个多月未归,且音讯全无,大家会作何感谢?
思及此,脊背上已经冒了许多汗,加上初夏的日头已经有了点毒辣的势头,云岫只觉得太阳穴被晒得突突地疼,眼前金星乱冒,踩马凳时一个不慎,差点就从车架上摔了下来,幸亏方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101章 惊疑
“贵人,您怎么了?”方玉忧心忡忡,还以为他是中暑了。
云岫白着脸摇头,等那阵晕眩感过去后,就见有人正从门内疾步走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派去地方赈灾一个多月没见的谢瑜安。
许是赈灾条件艰苦,谢瑜安黑瘦了许多,面部线条变得愈发冷硬,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云岫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回到了帝都,由于太过震惊而呆立在原地。他终于想起谢君棠曾经说过的话,对方说谢瑜安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事,还说等谢瑜安回京,就会把他送回来,原来这就是今天他会放自己出宫的理由,对方果然说到做到,不可谓不是居心险恶。
云岫脑海里一片荒芜,身体止不住地战栗,他头一次对见到谢瑜安这件事感到抗拒和害怕,并且随着对方的靠近,这种感觉愈演愈烈,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像是要把他活生生碾碎。
等谢瑜安走到他面前时,云岫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也并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心虚和胆怯明晃晃地挂在脸上,经不起半点推敲。他以为对方会立马劈头盖脸地质问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随后疾言厉色地谴责自己背弃了婚约。
可出乎意料的是,谢瑜安什么都没有问,他脸色不是很好,不知是因为奔波劳苦显得憔悴还是因为云岫的事在恼火,他只意味不明地看了云岫一眼,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方玉身上。
方玉还穿着内侍服、戴着烟墩帽,其身份不言而喻。
谢瑜安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脑海里灵光一闪,瞳孔微微一缩,终于想起来究竟为何眼前这个小内侍让他感到面善了。
此人他分明在重华宫曾见过几次,正是前段时间经常奉旨到至善院赐菜的内宦。
“你是……方公公?”谢瑜安试探地问。
方玉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算是默认。
谢瑜安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从云岫入宫参加琼林宴多日不归,郡王府的人四处打听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长史官只得写了一封信派人快马送到谢瑜安手中将此事和盘托出。
谢瑜安得知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以为云岫和永安长公主这对奸夫淫妇趁自己不在帝都,竟胆大妄为到公然私奔的程度,简直欺人太甚,这分明是把自己的尊严狠狠踩在了脚底下犹嫌不足。当时他恨不得立马肋生双翼回到帝都抓住这对狗男女,可毕竟皇命在身,赈灾事宜刻不容缓,且此次差事关乎到自己的前程。两相权衡后,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只回信让府里不要声张,只当不知,人若回府立即写信告知于他便是了。
哪知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云岫回去的音讯,且今日自己回京,才得知人竟然至今未归,那一刻,谢瑜安想杀了云岫的心都有了。
就在盛怒之际,乍闻门房来报,说云岫回府了,他当即就坐不住了,觉得与其被这对狗男女将来变本加厉地羞辱,窝囊地做那招人耻笑、永远抬不起头来的乌龟王八,今日不如大家捅穿了窗户纸,谁都别想好过。
可怒意和冲动在见到方玉后,突然火灭烟消了。
为何是方玉护送云岫回来?若他没记错,当初在至善院,方玉曾说过他是在冯九功手底下当差,冯九功是御前大总管,奉天帝跟前第一心腹,他的人为何会送云岫回来?
再观云岫,他身上所穿衣物的款式面料都与平素不同,尤其是上头那些繁复的暗纹刺绣,精美绝伦,瞧着不似出自民间绣娘之手,倒像是上用内造的针线手艺。
凡事都经不起推敲,谢瑜安只借了这两处疑点稍一思索,蓦然间轰的一下,头顶仿佛惊雷乍响,四肢没来由地发凉发僵,他目光僵硬地在两人之间徘徊,心中的惊疑慢慢显现出一个可怕至极的轮廓。
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曾经的那些猜测在此刻似乎已经站不住脚,可新萌生的这个揣测又是那么的匪夷所思,荒诞可笑。
但谢瑜安的失态很短暂,他很快收敛住情绪,笑着邀请方玉进府用茶,可方玉还要赶回宫去复命,并未逗留。
谢瑜安想要进一步试探的目的落了空,等马车离开后,他回头看了眼云岫,对方还是什么心事都直白地写在脸上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把他看透。
谢瑜安攥住拳,忍了又忍,把剩余的那点烦躁和怒意悉数压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一干人甩袖而去。
云岫见他负气离去,悬着的心没有就此落下,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松萝几人见他归来,喜极而泣,随后七嘴八舌地询问他这些时日的去向。他无法将实情和盘托出,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解释,索性闭嘴不言。
他不肯说,众人也无法,只好放弃追问。
云岫以为到了明日谢瑜安必定会来询问,可实际上,接下去几日,对方都避而不见。长史官说世子初回帝都,地方上赈灾的差事虽已告一段落,但他还需向陛下和内阁汇报,加之离京日久,许多事等着他去办,难免忙得脱不开身。
从前的谢瑜安再忙也绝不会这样,眼下的反常说明了什么,云岫很清楚,但他又不是个遇事果决的人,他有多许顾虑,有许多羞于启齿,有许多彷徨不安,以至于他始终无法鼓起勇气主动去找谢瑜安攀谈。
这日,谢瑜安从宫里出来时天色尚早,他没有立即回郡王府,而是先去了一趟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