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只得依言照办,可等取来后,对方却指了指罗汉床的另一边,又点了点炕几上的画轴道:“坐,把这上头的字誉写一遍。”
云岫一愣,这么多!
谢君棠见他迟疑,遂不满道:“愣着做甚,还不快些!”
云岫望了眼窗外天色,心道也不知今夜他何时放自己回去,都到这个时辰了,谢瑜安事再多怕是也已经回到了小筑……
见他还敢走神,谢君棠略微一想就猜到了缘故,他明知故问:“急着回去?”
云岫脸一白,怕他又以此为借口折腾自己,忙乖顺地坐了下来,把纸铺开,并随意抓起一卷画轴展开,将闺秀情况一字不漏地抄写下来。
一连抄了七八卷,云岫忍不住捏了捏酸痛的手腕,看着大半张纸上全是自己刚写下的簪花小楷,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不是滋味,像是吞了个没熟的青涩果子,倒牙不说,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兴许也是下午喝了酸梅汤的缘故……今后再不喝了……
中途冯九功带了人进来摆膳,一个身子不适,一个虽然康健但也没什么食欲,都只略动了几筷。饭后,云岫又继续埋头抄写,谢君棠不叫停他也不敢撂笔,抄到最后,只觉得手痛脖子僵,心里好生委屈,皇帝选秀为何操劳的是自己?
见他完事了,谢君棠把奏折一扔,一目十行地把纸上誉写的字看了一遍,又提笔在几个闺名前打了勾,接着把冯九功叫了进来,说:“把画像收起来,这份名单明日一早送到内阁。此事原该由内命妇操持,如今既无后宫,便让阁老们多辛苦些,让他们这两日议一议,就在朕做了标记的几位闺秀当中选上一选,务必为康王择一佳偶。”
冯九功接过名单,并让小内侍收走了画轴后,一道躬身退了出去。
云岫这下才知道,原来不是谢君棠要选妃。
“又高兴了?”谢君棠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云岫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时辰已经不早了,谢君棠却没有让云岫回去的意思,方才忙着抄写倒还不觉得,眼下清闲了,云岫便又开始焦灼起来。
谢君棠顺着他的目光看清了窗外深色的夜,他嘴角朝上翘了翘,忽然坐起身唤了人进来伺候沐浴。云岫也被方玉带去洗漱,换上寝衣后又被带回了殿中。
他顿时如临大敌。
第105章 康王
寝殿内光线昏暗,谢君棠拥被坐在床上命他过去。
云岫像是在那块地上生了根,死活不愿意动,直到对方发怒,准备要唤人进来绑他手脚时,他才认命地靠了过去,紧接着就被拉上了床。
两人吻了会儿,身下铺着的衾褥也是春季的,不过一会儿,云岫就热得受不住了,寝衣松垮地从肩头滑落,皮肤白里透粉,沾着细密的汗珠,身上的秋海棠纹绣摇曳生姿,含露吐蕊。
谢君棠用手指碰了碰,如今脱了痂,肩头和锁骨这一片摸上去仍和从前一样光滑如绸,细腻无瑕,他摸了两下犹觉不够,又低头照着锁骨位置狠狠咬了一口。
云岫扬起脖子嘶叫了一声,下颚上蹦落的汗汇在肩胛凹陷的地方,莹莹发亮。他推拒着对方,却很快被握住了。
谢君棠像是要惩罚他的抗拒,云岫起初还不断捶打,很快只能咬着手掌时断时续地呜咽,眼角挂着泪,目光迷离,脚背紧绷,最后软成了一团,奶猫似的蜷缩在他怀里,因体内未散的余韵不住微微颤栗。
谢君棠在云岫的裤子上擦了手,随后又要去把裤子扒拉下来。云岫以为他要动真格,不顾疲软乏力的身体一把拽住了布料,抖着嘴唇求他,“不……别……”话音方落,手就被不容抵抗地掰开,随后下面一凉。
云岫蜷起腿,周遭熟悉的寝殿、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境况,与上回的记忆重叠,他想难道只能再寻一回死,对方才能放过他么?
只是还没等他怒而撞柱,就见谢君棠把裤子扔下了床,随之用被褥盖住了他俩,接下去却什么也没做,只揽住他闭上了眼。
云岫起初不信对方就这么算了,等迟迟不见动静,提着的心才慢慢落了回去,虽不愿和谢君棠同枕共衾,但下头光着,想走也走不了,无奈之下除了闭眼睡觉真的别无他法。
可睡到半夜,云岫终于还是被热醒了,春天用的衾褥过于厚实了,他忍不住踢了被子透透气。
此时烛火燃尽,宫灯已灭,借着窗子透进来的微弱光亮,云岫转头去看躺在身侧的男子,对方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像是感觉不到季节变换,春去夏来。
许是因为夜深人静,那些白天不敢去细究的事全都浮上了心头。
味觉迟钝、食不下咽、日渐憔悴、身体畏寒……
这些代表了什么……
云岫伸出手,像是要确定点什么,触碰到的肌肤比他的手掌要凉许多,但好在还是有些许温度的,哪知本以为睡熟了的人突然从黑暗里扣住他的手,笑问:“半夜不睡觉,给朕挠痒呢?”话音清晰,竟像一直醒着不曾睡去。
见被逮了个正着,云岫又羞又气,忍不住讥他,“你做什么装睡?”话一出口,屁股上就被打了一记,这才想起自己底下至今还光着,虽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仍忙着把踢掉的被子重新盖了回去。
接着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身时,云岫总算换上了新裤子,他解手洗漱后出来,发现寝殿内只有两个宫女正在更换衾褥,昨夜闷了他好几身汗的春被被轻薄柔软的夏被所取代,原来的褥子也被换成了凉簟。
云岫看了会儿,忍不住问:“谁让换的?夜里睡这个怕是会着凉。”
宫女欠身道:“方才陛下吩咐的,说昨夜睡着太热。”
早上谢君棠雷打不动地召见朝臣,云岫不用再扮小太监,倒是乐得清闲,趁上午天还不是太热,去附近逛了逛,又寻了只小舟和方玉在荷塘里撑船玩。
到了晌午,云岫同谢君棠一道吃了饭又在水阁里歇了中觉。因上午玩累了,云岫睡得沉,醒来时谢君棠早已走了,他揉着眼睛坐起身,人还迷糊着,忽听不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他掀开竹帘一看,只见浩浩荡荡的十来个宫人追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那少年手舞足蹈地跑着,跑得极快,那么多人里竟无一人能追得上他。
眨眼间少年就跑到了水阁前,他没立即发现云岫,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拴在岸边的小舟给吸引去了,下一刻竟高兴得又蹦又跳,拍手连连,紧接着就急不可耐地作势要跳上去。但此时宫人们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把人给拦住了。这少年顿时就不依了,又哭又闹,竟还要如三岁稚童一般躺地上撒泼打滚,直把云岫惊了个目瞪口呆。
宫人好说歹说,就差跪下哭求了也劝不好这个小祖宗,云岫见闹得不像,想起早上宫人换衾褥时在床铺里面发现的东西至今还藏在自己袖子里,于是掀开竹帘走了出去,将东西掏出来随手晃了晃,发出一串叮铃当啷的响声。
果不其然,那哭闹的少年听到动静就往他这儿探脖子,边咬手指边好奇地打量他手上的物件儿。
云岫看了半天早看出了少年的异样,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用哄孩子的语气道:“划船又累又不好玩,还是九连环有趣。”说着又晃了晃。
少年嘿嘿地拍手笑,果然把小舟抛在了脑后,又吵着要九连环玩。
云岫走过去把九连环放在他手里,对方不得其法,只胡乱摆弄,不停地使它发出清脆声响。
宫人见他不闹了,都对云岫投来感激的目光,接着又哄他同他们走,说是不能让陛下久等。
云岫见他们是要去见谢君棠,对少年的身份愈发好奇,不禁细细打量起对方。方才哭闹不休时倒不觉得,这会儿人安静下来,观其五官轮廓,年纪约莫比他自己小一点,可奇怪的是,对方竟与谢君棠长得有几分肖似。若是五官再凌厉成熟一点,神情再冷硬一点,懵懂天真少一点,活脱脱就像了五六成。
云岫被这个惊人的发现吓住了,呆呆地望着少年,直到这群人走了半天,他才逐渐回过神来,同时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九连环还在那个少年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