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无厌(12)

2025-07-30 评论

  他不敢朝明德堂方向去,怕又碰见朱庭那伙人。他记得演武场旁边是御花园,第一天来时那个领路的宫人曾说过,御花园占地颇大,连通好几处宫室,往日里途径此地或是来此赏景的人颇多。

  在那里遇到的人定然不会因为朱庭他们而对自己视而不见。

  云岫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慢慢往外爬,往日里再寻常不过的卵石草叶、砖缝石阶现下都如同钉板一样让他倍受煎熬。

  他爬得气喘吁吁,眼泪混着汗水蒙住了视野,直到在花径深处恍惚看到一片玄色袍角,他大喜过望,徒然生出点零星的希冀来。

  云岫奋力朝那个方向伸出了手,啊啊地向那人呼救,可那人像是没听到声响,那片玄色袍子在花枝上轻轻擦过,蝴蝶翩跹似的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随着希望的落空,云岫也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他呜咽数声,像一只气息微弱,奄奄一息的狸奴,最后昏迷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云岫先看到的是赤红一片的火烧云,那云彩像一条瑰丽的巨龙盘桓在天际,壮丽如画,随后他才发现自己竟是趴伏在一个人的脊背上,那人驮着自己在泛黄的树影斑驳中正慢慢往前走着。

  云岫低呼一声,惊诧道:“你是谁?”

  那人停下了脚步,略微偏过脸来。

  琼姿皎皎,高霞孤映,眼似点漆,深如寒渊。

  云岫初见这样一张俊逸不凡的面容,不禁呼吸一滞,神魂皆荡,愣了许久才重复着方才的话,“你是谁?”

  那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移转开落在远处一口鱼戏荷花青石雕花缸上,然后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忘了?”

  云岫一愣,觉得这嗓音煞是好听又莫名耳熟,再顺着对方视线看到那口大缸,顿时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无数烟花,他神情一动,不太确定地道:“……是……是你……”

  那人把云岫朝背上掂了掂继续朝前走,疏离地应了声,“是我。”

 

 

第9章 裹伤

  真的是他!

  云岫很是惊讶,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和中秋那晚的恩人再度遇上了。

  那夜他既没看清恩人的脸也没问出恩人的名讳,虽后来谢瑜安让羽林卫的吕尚尧帮忙打听,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云岫原先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找到恩人报答对方了。

  他低头去看恩人的装束,见对方身上穿着鸦青色侍卫服,蜂腰紧束,一侧还挂着一柄窄刃腰刀,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暗道果然如谢瑜安推测的那样,此人真的是宫里的侍卫。

  云岫激动得声音都在打颤,“恩人?真的是你!是你又救了我?”

  “恩人?”谢君棠步伐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他走得闲庭信步,似在逛自家后花园,不似那晚在宫道上步履匆匆。

  云岫嗫嚅道:“我不知你的名讳,不晓得该如何称呼你,只能……只能这样……”

  谢君棠没有应声,踩着满地霞光穿梭在花木扶疏间。

  云岫有些失望,照常理来说,当他透露不知如何称呼的意思时,对方应当自然而然地顺势说出自己的名讳,再不济一个姓氏总该有的,然而这位恩人并不按常理出牌,让他的这点小心思落了空。

  不过这点子失落很快就被别的情绪所取代。

  在自己那么疼那么绝望的时候,能有个人愿意施以援手,真的是太好了!想到在昏迷前消失的那片玄色衣袂,他暗自欣喜,幸亏还有恩人碰巧路过发现了自己,而且他还愿意第二次帮自己。

  云岫心怀感激,含着泪光道:“多谢……真的……真的谢谢……”虽极力忍耐,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啪嗒啪嗒掉得到处都是。

  谢君棠脖子一僵,感到后颈上滚珍珠似的,又湿又痒,还有啜泣声断断续续地飘进耳中。

  云岫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他用手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他捂住嘴想止住哭声,可哽咽声怎么止都止不住。

  谢君棠又停了脚步回头看他,只见云岫的睫毛上还凝着泪花,眸子被水洗得犹如碧珠,透着雨后天空的清透色彩,再被漫天霞光一照,焕发出惊心动魄的美丽来。他似又不经意地转过头去,边走边道:“今年的雨水够多了,你在这儿打雷下雨,无人会感激你。”

  这次的嘲讽云岫听懂了,平复了许久才稍稍好过了些,两颊上眼泪还在泄洪似的淌,他下意识攥紧对方肩膀上的衣料,声如蚊蚋地道:“恩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山石叠翠,碧水潺潺,来到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两侧高墙耸立,前路幽深不见底,让云岫感到很陌生。

  不知不觉间他俩似乎已经走到离重华宫很远的地方了。

  谢君棠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寒灰院。”

  云岫不懂他为何又带自己去那儿,若是没记错,寒灰院在宫城另一头,这一来一回不知要费多少时候。现下日头都偏西了,万一谢瑜安回到重华宫迟迟找不到自己,又会白焦急一场。

  毕竟以朱庭的所作所为,他只会在谢瑜安面前煽风点火,极尽污蔑之能事,绝不会主动把实情说出来的。

  “……恩……恩人……不用去寒灰院,你把我放到太医……”话没说完,对方又回头看他,不知为何,被他那双眼睛一瞪,后面的话就自发被咽了回去。云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又委婉地道:“……会不会耽误了你的差事?”

  “你的废话和你的眼泪一样多。”对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云岫只好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又走了许久,久到天边的霞光敛尽最后一道金芒,太阳也彻底沉入宫墙的另一边,虽不是第一次见到夜幕下黑漆漆的僻静宫道,云岫还是忍不住敬畏地吞了口唾沫。

  许是身为侍卫的缘故,对方对四通八达的宫城很是了解,走的路少有人烟,偶尔碰到个把人,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目。这座宫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低头走路,脚步又轻又快,像游魂似的一下就飘过去了。

  寒灰院仍和中秋那晚一样,死寂黑暗,连丝烛火都没有。也不知是目力过人能夜间视物还是因为对这座小院太过熟悉,到了闭着眼睛也能走的地步,对方行止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云岫被放了下来坐在床榻上,说是床榻也不过是一块支了四只脚的木板铺了层拼凑而成的旧褥子,这个时节睡上去已是单薄的了。

  照理来说,侍卫只是在宫里轮班值守,就像官老爷们要去官府坐衙一样,休憩都是在专门的值房里,这人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呢?云岫百思不得其解,又见对方在箱柜中翻找,随后打了盆水并拿了纱布、药瓶走了过来。

  谢君棠把东西搁在矮凳上,又不知从何处找了支蜡烛出来点上,屋里的夜色被驱开,烛火的光亮跳跃着映出一张带着病容的脸孔来。

  先前晚霞似锦,绚烂如织时还不曾察觉,此刻在烛火下,云岫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全部轮廓后才惊觉,这人的唇色浅得好似江上的一缕水雾,眼下透着淡淡青黑,像是许久都没有安眠过,苍白、憔悴却不会给人弱不禁风之感。瞧着你的时候,目光淡淡的,冷冷的,就像庙宇高台上那些俯瞰芸芸众生的神佛。

  这人生病了?

  云岫蓦地睁大眼,下意识想到那晚自己溅了对方一身水。

  那夜他还咳嗽来着,莫非是那次着了凉到今天都没有好转?可自己竟还让人背了一路。

  云岫既心虚又担忧,“恩人,你风寒好点了么?还咳嗽么?病了怎么还进宫当差?”

  谢君棠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是不好告假……么……”

  谢君棠半蹲在云岫面前,卷起裤腿上手捏了捏,云岫痛得嗷呜一声再没心思想其他,斯哈斯哈地直倒冷气。

  腿上的伤不轻,此时血已止住半凝固在小腿上,谢君棠反复捏了许久,然后用沾了水的湿布巾替他清理伤口,“骨头没断,横竖也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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