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哽咽难止,过了许久才道:“阿倦,你有被信任的人欺骗过么?”
阿倦冷嘲道:“你这是要借着别人的不幸来寻求安慰?原是我错看了你,你也是个心黑的,远没有大家想得那般纯善。”可他嘴上奚落着,最后还是道:“……自然是有的。”接着就是无言的沉默。
云岫原想细问,可转念一想,若是细问经过,便有挖人伤疤之嫌,难免会勾起阿倦的伤心事来,遂小心翼翼地问:“最后你们怎样了?割袍断义?”
“也没有,”阿倦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转述别人的过往,“分开了一阵后,我和他又重归于好,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云岫惊得连哭都给忘了,“重归于好?为什么?”阿倦实在不像个能忍气吞声、与辜负过他的人重修旧好的人,他这样做让云岫感到不可思议。
阿倦冷笑了几声,道:“为什么?因为当时的我过于弱小又一无所有,我想要报复他们,只能假意修好,唯有沉潜隐忍,才能达到目的。”
云岫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倦身前还有过卧薪尝胆的经历,再想自己今晚的反应,两相对比,自己果然窝囊得惨不忍睹,不怪阿倦嫌弃。他钦佩道:“阿倦,你真了不起,后来你复仇成功了么?你的仇人如何了?”
阿倦道:“死了,失去所有后死了。”
“那你痛快了么?”云岫小声道。
阿倦道:“你是第一个问我大仇得报之时是否痛快的人。”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少顷如实地说:“初始是痛快的,但这种感觉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瞬的事,最后就是无尽的空虚迷惘,原以为仇人死后是柳暗花明的新生,可那时候我只觉得前途渺茫,再没什么事能提起我的兴致,一切都可有可无起来,不啻是心若死灰,身若槁木。”
听了他的话,云岫不由地想起寒灰院和谢君棠来,他嘟囔道:“明明在讲你的事,怎么这人如此的阴魂不散。”他强迫自己把谢君棠的脸从脑海里驱逐,接着问道:“所以你是自杀死的?”
阿倦道:“是病死的。”
之前云岫从未听他提起过妻室亲友,所以猜测对方应当和自己一样,孤家寡人一个,眼下又听说他是病死的,想到阿倦死前孤零零的,又缠绵病榻,不免愈发动容和不忍,遂道:“你的埋冢地在何处?清明寒食我也好替你打理祭扫。”
哪知阿倦拒绝得很果断,云岫以为他是不愿麻烦自己,于是一再地表示要为他尽一份心意,最后对方烦不胜烦地道:“我的坟茔你是找不到的,别费心思了,先管好你自己罢。”
云岫只当他为了让自己死心才故意这样说,正待继续追问,忽听阿倦呵止道:“闭嘴,有人来了。”
云岫神情一僵,侧耳静听,果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很快寝殿的门被人推开,那人往里走来。云岫起初想叫人,可很快他就辨出了来人的身份,心道,他来做什么?思忖间,当初南郊行宫夜袭的记忆纷至沓来,让他更为烦乱,愈发不想见到此人。
他原要装睡,可对方掀开帷帐后又往床上钻,云岫被迫往里挪。来人靠近的同时把秋夜的寒凉一股脑带了进来,他整个人都是冰凉的,像是霜露凝结而成,唯有喷吐出的气息带了稍许温度,落在脸上,有种潮湿的痒意。
云岫皱了皱鼻子,翻了个身不愿搭理。
但来人着实可恶,竟把冷冰冰的一双脚贴在他脚背上,云岫冻得一个激灵,差点弹跳而起。他忿忿地蹬了几下腿,又往里面缩,企图与对方保持距离。哪知来人干脆用腿夹住他的腿,四条腿麻花似地交缠着,云岫只觉得似有两根冰棱缠在身上,嗖嗖地窜着凉气,不禁又气又恼地骂道:“好不要脸,你寝殿里是没熏笼么?何苦来冻我?”
那人不说话,从身后揽住云岫把他纳入怀中,还把冻得微凉的脸蹭在他后颈上。云岫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贴在一块冰上,为此他冻得唇齿战战,过了好久暖意才慢慢回笼。
云岫觉得他怪沉的,两条腿被他压得又酸又麻,他不耐地挣了挣,见没挣脱,于是道:“放开我。”
谢君棠收紧怀抱,在他耳边轻声道:“明日朕替你出气……”气息吐在他耳根,像是火镰擦过,窜起一簇小小的火苗,云岫躲避不急,整只耳朵都灼红了,热度还在不断扩散,脸和脖子都是滚烫的。
云岫挥手要推他,却只打到对方臂膀上,他难耐地动了动,冷淡道:“这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谢君棠道:“朕想替你出气。”
云岫并不想领他的情,断然拒绝了他,“用不着陛下替我出气,我也不配您替我出气。”
谢君棠静默了半晌,突然一口咬在他肩头的秋海棠纹绣上,犬牙锋利,有些微的刺痛感,云岫闷哼了下,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最后被强行翻转过来又被咬住了喉咙。
云岫短促地“啊”了一声,立即感到有温热的东西在颈项上来回地扫,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让他汗毛倒数,浑身紧绷,感官全被集中在上面,床帏之内空气一下稀薄了起来,教人喘不上气。
谢君棠道:“你的事就是朕的事,朕为自己的事着恼出气,总可以罢?”
云岫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立马捧着他的脑袋企图推离自己的颈项,边拉扯边道:“谢瑜安偷的又不是您的侍女,与您何干?我的事如何就成了您的事?好没道理。”
谢君棠没有回答,手游蛇似的探入云岫的寝衣内,竟一下抓住了他的软处。云岫挣扎不得,随着他的动作水浪间沉浮了几遭,忽觉一个大浪迎头打来,他哀哀叫了几声后软软地沉入水底,然后又听谢君棠在自己耳畔低语道:“你就不好奇朕怎么替你出气?”
云岫已无力去探究,头脑里昏黑一片,只等着平息。
谢君棠与他五指相交,反扣住他的手,对方掌心里黏腻一片,臊得云岫无地自容。见他不吭声,对方用一种无比认真地口吻道:“朕要偷他的未婚妻来替你出气,好是不好?”最后一个好字落下时,对方把着他的手来到一处硬挺上,云岫当即大惊失色,什么旖旎缱绻都散了个干净,正要缩回手,又听对方温声道:“在你愿意前,朕不逼你,你也用手好不好?”
第124章 生辰
当然不好!说什么不逼他,可眼下是在做什么!
云岫此时手上没什么气力,无奈只能两只手一起,弄了许久才出来。此时他已累得受不住,两条胳膊如同灌了浆,连手指都抽了筋,略微动弹就疼得厉害,不过片刻他就睡了过去,彻底没了知觉。
因那些没羞没臊的事,加之这一夜都是些糟心事,云岫都不愿去回忆,也就把那些“出气”之言忘在了脑后,等再想起来时,已是几日后,盖因看到几个大箱笼被内侍抬进了侧殿,打开一看,里头装的都是自己落在郡王府的东西。
云岫呆住了,不知这又是闹得哪出,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是谢瑜安突然良心发现主动给他送来的。
冯九功笑着告诉他,“这是陛下吩咐的,让奴婢派人去接您的婢女小厮回乡的同时,和庆顺郡王世子讨要,还特意吩咐了,凡是您的东西都要一件不落地拿回来。”他怕云岫不明白,还指了指那晚云岫自己抱回来的百宝箱。
云岫眼皮一跳,惊讶道:“还指明了要拿此物?”
“正是。”冯九功含笑点头。
云岫捏了捏手指,暗道这是存心要整治谢瑜安,百宝箱在他这里,对方拿什么交差?
“后来呢?”
冯九功道:“谢世子应当早已发觉箱子不见了,他颇为鸡贼,对奴婢的人说,因照管东西的侍女病了,且东西又多,怕旁人去收拾会有缺漏,希望宽限上几日。”
自己的物品都是松萝收着的,百宝箱又一直摆在显眼的地方,东西不见了,必定是瞒不过她的,她知道了,势必会告诉谢瑜安。东西莫名丢了,还是谢瑜安怀疑有藏宝图、万分在意的百宝箱,他肯定急坏了,恐怕已经私下里寻了一阵,哪知又碰上皇帝来讨要,可想而知对方会有多么的心慌意乱,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