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无厌(127)

2025-07-30 评论

  众人多少都听说过云岫的事,之前也只当他是一介娈宠,上不得台面,如今见他放下狠话,多数人都没当成一回事,可又听他口口声声说要传卫袅,心下更是发笑,觉得此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竟还妄想指使卫袅,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卫袅是何许人也?是奉天帝的心腹爱将,毕生只对奉天帝唯命是从,如何甘愿听一佞幸之言?

  众人只等着卫袅进来给他好看,让他下不来台,可出乎意料的是,卫袅来后,竟主动向云岫行礼,在对方要让他秘密去民间寻访大夫并将众医官看管起来,以防走漏了消息时,竟无二话,立即领命而去,与平素待奉天帝别无二致。

  诸医官便知这定是奉天帝的安排,自此再不敢小觑了云岫,加之卫袅冷面阎罗一样的脸孔,锋锐森寒的刀刃,无声地逼着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救治奉天帝。

  有卫袅在,皇帝病危的消息暂未扩散开来,可云岫知道,此事必定瞒不了多久,但他无暇去想这些,只迫切地想让谢君棠快快醒过来。

  后来还是楚大夫提议把静檀方丈请进宫来,这倒是提醒了云岫,去岁为边境的百姓、将士去法元寺祈福时,自己就亲眼目睹过谢君棠请静檀方丈诊脉,如今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云岫立马允了,派人去把人请来。

  静檀方丈虽很少出寺,但听说事关谢君棠就没有推脱,立即动身前来。只是在摸过脉息后,老方丈的判断和楚大夫所言没什么区别,这对云岫来说无异于是再经历了一遍凌迟之刑。

  虽则结果无解,但在楚大夫和静檀方丈两人的齐心协力下,高热总算退了下来。

  谢君棠醒来的时候,云岫正趴在他床边小憩,这让他想到前不久那次时疫,醒来时第一眼所见也同此刻一般。他还想和上次那样碰一碰对方的脸,但他的身体如同枯朽僵死、再不会生出新叶的老树,竟连稍稍抬起手指的气力也没有了。无形中,仿佛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连续不断地自他体内把本就所剩不多的时间吞噬殆尽。

  自患病以来,虽也在鬼门关几经来回,但谢君棠未曾有过像当下这种明确的感觉——他命不久矣,只在旦夕之间。

  这一刻,谢君棠试图抑制内心的绝望,但他的呼吸仍旧乱了,他望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属于云岫的脸,痛苦就像毒蛇,从里到外噬咬着他的血肉。

  云岫醒来时发现谢君棠正看着自己,眼神专注又悲伤,他以为是在梦中,因为这些天他每日都做这样的梦。他凑过去用侧脸蹭了蹭对方的手,笑问:“您为什么一直看我?”

  谢君棠哑声道:“因为朕后悔了。”

  云岫不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问:“您后悔什么?”

  谢君棠苦笑道:“后悔不该来招惹你,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不该招惹像你这样风华正茂的小郎君,终是朕过于贪心了。”

  云岫脑海里懵了一下,这和他每日做的梦境不同,梦里的谢君棠醒来后不仅治好了病,而且还长命百岁,这次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听到“行将就木”这样不吉利的话?

  他眼底闪过疑惑的波澜,睫毛微颤,目光在谢君棠青灰色的憔悴面容上凝滞了片刻,忽然瞳孔微缩,水雾迅速汇聚,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陛下?您醒了?不是做梦?是真的么?”似是等不及谢君棠的回答,云岫撑起身子,又用手摸了摸他的眼睛,碰了碰他的嘴唇,最后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发现是疼的,立马喜极而泣道:“是真的!您真的醒了!不是做梦!”

  温热的眼泪落在谢君棠的脸上,却灼得他五内俱焚,他望着云岫暗想,岫岫的眼泪如此之多,等将来自己崩了,还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可多年后,等淡忘了朕,他会不会再为别的什么人流眼泪。

  谢君棠无比矛盾,一面后悔招惹了云岫,一面又不甘将来被他遗忘。

 

 

第127章 后路

  云岫在他怀里哭得声音嘶哑,把外头的冯九功给惊动了,对方进来甫一见到谢君棠醒来,也是惊喜交加,忍不住潸然泪下。

  谢君棠对冯九功道:“去传医官进来。”随之又无奈地对云岫道:“朕此刻浑身无力,岫岫扶朕坐起来罢。”云岫这才勉强收了声,拭干泪,找来一个大引枕垫在他腰后,帮他坐起身来,又倒了一盏温水,慢慢地喂他。

  少顷,静檀方丈、楚大夫以及几位医官就来了。

  谢君棠见到老方丈没有特别惊讶,只朝他点点头道:“有劳方丈跑一趟了。”

  静檀方丈念了声佛,和楚大夫前后脚把完脉后,两人愁容不减,悄悄互递了个眼神,正踌躇着要开口,忽听谢君棠出言打断,“等一等。”随之对云岫道:“岫岫,当日朕在你的别苑修养时曾吃过一种鱼粥,鲜美得很,至今记忆犹新,朕现下有些饿,你替朕去御膳房看看,可有人能做出差不多味道的粥来。”

  云岫听后紧抿住唇,清楚这样的小事换作往常是不会让自己特意去跑一趟的,对方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把自己支开。

  他看着谢君棠,谢君棠也同样在看着他,他二人僵持了片刻,云岫突然垂下眼帘,哽着嗓子应了下来,然后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外头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宫墙、殿宇都被覆盖,莹莹一片。当日扎在枝头的锦缎彩绢、琉璃宫灯都已被拾掇干净,不似那晚的辉煌耀目,花开满枝。在长廊尽头,也没有人低首抚琴,祝他生辰愉快又默默向他示爱。那晚的雪狮倒还在,只是被连日来的风雪肆虐后,除了挂在胸前的金铃铛,只剩一个垮塌的粗浅轮廓。

  云岫觉得一定是当初堆的雪狮不够结实,自己的愿望才会无法实现,他想要把雪狮恢复原状,重新祈福许愿。

  方玉也上来帮忙,此时风雪更盛,云岫勉强把雪狮的脑袋重塑了七八分,谁知突然一阵疾风袭来,卷得满地雪屑乱扑。云岫和方玉用袖子挡住脸,仍是被迷得睁不开眼,待再睁眼时,只见雪狮的脑袋已经滚落在地上,散成了一捧捧碎雪。

  云岫的心也同时碎裂开来,再被雪掩埋,一点点冷却,眼中的希冀和热切像被风吹过的烛火,转瞬熄灭。

  方玉拉住他劝道:“贵人,雪更大了,还是等天晴了再堆罢,您若是冻病了可如何是好。”

  云岫道:“方玉,陛下的病会好么?”

  方玉一噎,又很快笑道:“陛下有神明庇佑,自然很快会无病无灾。”

  云岫心知他也不过是嘴上宽慰人罢了,若真有神明庇护,又怎么会让谢君棠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越想越痛,顶着风雪闷头往前走,连怎么去的御膳房又怎么回去的,一概没有印象。

  此时含章殿内静悄悄的,楚大夫他们已经走了,冯九功却拦住他陪笑道:“您再等等,陛下正招阁老议事。”

  云岫吃了一惊,过去谢君棠与朝臣议政一律都是在宣政殿的,且他眼下刚醒没多久,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需要他做到这般?如此胡思乱想着等了半天,才见冯九功过来告诉他,“阁老已经走了,您快进去罢,哦对了,御膳房刚送了鱼粥来,您也一并带进去罢。”说着从小内侍手上接过一提食盒递到跟前。

  云岫接了走进寝殿,谢君棠仍拥衾倚枕,披衣坐在床上,姿势和方才没什么区别,只脸庞微仰,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抬眼望来,沉寂的眼底才有了些许笑意,“你来了,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云岫摇摇头,把小几推到床边,又把鱼粥以及几碟小菜一样样摆了出来。

  谢君棠嗅了嗅,道:“闻着倒是香,就是不知味道同别苑里厨子做的有没有差别。”

  云岫忍着酸楚强笑道:“那您尝尝看,若味道不对,回头把别苑的厨子接来宫里给您再做就是了。”边说边舀了一勺粥仔细吹凉后送到他嘴边。

  谢君棠吃了一口,评价道:“还凑活。”决口不提自己尝不出味道的事实。

  云岫也不忍戳穿他,把粥喂他吃完,收拾干净后就坐在一旁。

  此时谢君棠已有些精神不济,疲乏得厉害,只是一来刚吃了东西不宜立即躺下,二来有些话他想同云岫说,若是不说,恐怕再提起时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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