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早有准备,但当真正见识到这些龙骧卫刑讯的手段,云岫还是无所适从。
对方一上来什么都没问,只把那内侍绑在木架上,嘴里塞了软木防止他受不住咬舌自尽,接着用沾了辣椒水的牛皮鞭子抽了几十下,又用两根烧红了的钉子扎穿了他的手掌。
不消片刻,这人就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全然没了人样。
云岫忍着胃里的不适,逼自己看完了全程,随后又见他们将一桶雪水泼在对方身上。
那内侍一个激灵,摆子打个不停,经此连环折磨,别说是自尽,就是连呜咽的声音都微弱得快要听不清了。龙骧卫这才取走了软木,开始逼问。
到了此时,这人哪敢再有欺瞒,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下全抖落了出来。
此人一招供,龙骧卫立即又把供出来的与其接头传话的宫人一并抓了来,如法炮制,后头就像牵住藤蔓带出瓜来一般,一长串的人陆续被供了出来。
到最后,刑房内七八个血葫芦一样的人,血腥气、尿骚味浓郁地倒灌进胸肺,云岫再也受不住,夺门而出,蹲在矮树边吐了个昏天黑地。等吐完,抹干净脸,忽见卫袅往这边走来,对方瞧他一脸菜色,又瞥见枯草堆里的秽物,便已心知肚明,竟还问了句是否要请医官来看看。
云岫可丢不起这个脸,连忙推拒了,卫袅点点头,随之入了刑房。
等人进去后,云岫又透了会儿气,才算好多了,因惦记着里头的事,又怕进去了再度出丑,便干脆把门推开条缝儿,站在外面听里头的动静。
卫袅等人向来机敏,很快发现有人正隔门偷听,但在发觉是云岫后,也就丢开不做理会。
方才这些人最后招出了个名字,对方似乎官职不小,本以为这就是主谋了。可卫袅来后,又接连问了几句话,这矛头竟生生一转,齐齐指向了永安长公主,竟是她在背后指使了人来打探,为防事情败露,还一早找好了背锅的替死鬼。
门后的云岫尚未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卫袅就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卫袅办差的效率极高,云岫甫一踏入宣政殿,就见殿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有当差的宫人、侍卫,还有今日被宣召而来的宗室子也都在场,甚至连永安长公主也被叫了过来。
卫袅以及一干龙骧卫将先前抓获的几人拖至场中央,冯九功手执拂尘代表谢君棠站在人前,他对众人道:“今日有人妄图在御前搞鬼,陛下知悉后震怒非常,现命杖责二十,再拔去他们的舌头,罚去充作苦役。此外,陛下还命咱家转告诸位,今岁天寒,积雪盈尺,听闻人的心头血最是炽热,陛下他正想杀两个人试试能否化去阶下雪,若在场有人也想知道此法是否灵验,不妨亲自来试试真伪。”说完,立马命人行刑。
云岫听到这儿,忙躲在墙后。
七八根廷杖一同打在人身上,声音连绵不断,这些人先前就被好一顿折磨,如今又遭杖刑,别说是躲闪挣扎,竟连一声痛叫都无力出口,只随着杖子落下,在地上不断抽搐。龙骧卫手底下很有分寸,二十廷杖打完,竟无一人咽气。
随后又有人手起刀落,将这些人的舌头依次割了下来。
行刑伊始,长公主就已面色如土,等亲眼见到割舌这般血腥的场面,更是吓得手软腿软,得靠贴身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
第129章 心狠
冯九功一甩拂尘,命小内侍去搬两坛御酒来,又扬声对割舌的人道:“用盘子将东西盛了。”然后让人把御酒和金盘一并送至永安长公主面前,似笑非笑道:“陛下怕天寒冻着了殿下,特赐美酒佳肴给您暖身。”
只见那盘子上血淋淋的几条舌头,正冒着热气,仿佛还在动弹。
长公主只瞥了一眼,就惊叫着歪倒下去,顿时引得几个宫人好一阵喧哗。
冯九功神色转厉,呵斥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尔等喧哗!拖下去!”话音方落,立马有内侍过来把长公主的人尽数拿下。
可怜永安长公主,往日里何等的威风八面,如今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只得孤零零地躺倒在雪地里,周围站着的人都自发避让开来,谁都不敢靠近,唯恐惹火上身。
长公主最后是被冻醒的,醒来就见眼前摆着偌大的金盘,一股腥臭迎面扑来,险些让她又厥了过去,她涕泗横流道:“本宫要求见陛下!”
冯九功冷声道:“陛下不欲再见长公主,同时也让奴婢转告您一句,望您今后好自为之。”说着让内侍送她出宫。
“不!本宫要见陛下!本宫是冤枉的!”永安长公主勉力挣扎,却还是被几个内侍强拽着往外拖,金钗玉珠掉了一地,锦绣华裳如同褴褛。
长公主五官扭曲,她苦苦嘶喊道:“陛下——陛下——皇姊是冤枉的——陛下——求您饶恕——”然而宣政殿的大门紧闭,始终不见奉天帝出现。
等拖至半道,忽见躲起来的云岫,永安长公主眼前蓦地一亮,如见神佛,竟突然使出一股蛮力,披头散发地扑将上来,抓着他道:“本宫是冤枉的!本宫什么都没做!你去同陛下说!本宫真的是冤枉的!”
云岫骇得浑身僵直,不知如何反应。那几个内侍很快把人再度制服,继续往外拖拽,永安长公主心生绝望,并为此大恨,咒骂道:“若无本宫,哪有你今日!卖屁股的黄口小儿,不过佞幸娈宠之流,焉敢如此!”后头还有更难听的话,只是人已被拖远,已听不太清。
云岫白了脸,见空地上其余人等听到永安长公主的怒骂,纷纷望了过来,愈发无地自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冯九功迎了上来,请他进殿,他便只好低着头快速从众人身旁穿过,一直到了内殿,脸上仍就青一阵白一阵的。
谢君棠见了,忙问他:“怎么了?”他在殿内坐着,只隐约听得外头有人吵嚷,具体如何却并不知晓。
云岫不欲多言,以免他多心,只含糊了几句,可谢君棠是什么人,些许异色如何瞒得过他去,略想了想就都明白了,脸上立即显了怒容,“可是皇姊说了什么?”也不等他回答,就要召冯九功进来回话。
云岫忙拦住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谢君棠却道:“皇姊张狂多年,过去朕不同她计较,只是今日之事,已超出朕的容忍范围,所以你不必害怕,担心说错了话,有落井下石之嫌,也无需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她有此下场,都是她罪有应得。”
云岫下意识在他身旁坐了,想起刚才永安长公主狰狞到恨不能生吞了自己的样子,仍觉得一阵后怕,他想了想道:“可我不明白,长公主派人窥探我是为了什么?对她有何好处?”
谢君棠揽住他道:“不过是她暂时无法把人安插在朕跟前,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想让人从你身上打探点消息。”
云岫眸子一动,无需他往深了说,已然明白过来,不可置信道:“她想从我身上打探您的事?”
谢君棠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发,打趣道:“果然应了那句‘经事长智,历事成人’的话,咱们岫岫愈发有头脑了。”言行亲昵非常,之前为了出宫一事而生的隔阂,仿佛一下就土崩瓦解了。
眼下云岫早已顾不上前头的事,满心满眼只有对方,连被打趣也不恼,只锁眉叹道:“长公主好生糊涂!你俩可是姐弟啊!”
谢君棠冷笑道:“她怎会糊涂,若非精明太过,怎么会做出此等叫人心寒的事?什么皇姊!她所作所为,何曾念及手足之情!”说着气得又咳喘上了。
云岫忙给他顺气,少不得又苦劝了一回。
谢君棠呷了几口温水,才渐渐好转,又道:“她无非是想探知两件事,一则朕的寿数几何,二则朕心中属意何人为储君,她这是等不及要下注了,将来兴许还能博个大长公主的头衔。朕虽料到会有人坐不住,却没想到头一个竟然会是她。既然她一头撞了上来,也就别怪朕心狠手毒,拿她杀一儆百了。”
云岫忍不住问:“您要怎么做?”
谢君棠只冷声说了四个字——废为庶民,云岫听后大骇,目光闪了闪,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方才长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曳走,尊荣体面尽皆东流,他就猜到谢君棠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料到会罚得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