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他抱着他的宝贝疙瘩就回来了。他蹬掉木屐重又坐回到床榻上打开百宝箱,将里头的竹蜻蜓、面粉娃娃、弹珠抓了一把塞到谢君棠手里。
“这是做什么?”
云岫笑道:“送给你。”
谢君棠不解,“为何送我?”明明这小哭包刚刚还在为个九连环闹脾气,吵着要讨回去,怎么这会子又变大方了?
云岫唯恐自己说多了让他记起过去的伤心事,又怕伤了他自尊,便含糊道:“想送就送咯,你不喜欢?如若你不喜这些个,箱子里还有许多别的好玩的,你自己淘一淘,喜欢哪个尽管拿去。”说完他顿了顿,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草率,而谢君棠此人又一向会钻空子耍无赖,于是连忙又找补了一句,“当然,你不能把整个箱子的东西都拿去了……得给我留点……”
说着不舍地摸摸箱子里的,又看看谢君棠手里的,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出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的心头好。
谢君棠眼底乍然掠过笑意,他自箱中胡乱摸索了一通,又摸出一只小猪样式的彩色陶瓷物件来。
云岫眼睛一亮,道:“这个是泥叫叫,吹这里会响,不信你试试。”
谢君棠原以为这是个做成动物形状的泥塑娃娃,没想到竟是只哨子。他颇为新奇地拿在掌中把玩了片刻,却并未试着去吹它。
云岫在一旁干着急,“真的会响,你怎么不吹呀?”像是不吹它就暴殄天物了一样。
谢君棠把其他几件东西一一丢回百宝箱内,挑眉嫌弃道:“吹它做甚?怪丑的。”
“哪里丑了?你不知它的声音有多特别。”云岫不服,仍继续撺掇他,颇有不依不饶之势。
谢君棠乜斜着目光看他,满脸疑窦,偏偏见他一脸真挚,且考虑到今夜这小哭包虽有些令人恼恨,但又不无可取之处,偶尔顺他一回心意倒也无伤大雅。
于是他凑过去轻吹了一下。
“卟——”
谢君棠:“!!!”他瞠目结舌,一脸的错愕。
云岫却已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滚到了床底下。
如此一来,谢君棠岂会不知自己这是被耍了,一张俊容立马黑如锅底,两只眼睛冒着火星子,恨不能把云岫整个生吞活剥了。
云岫笑得直打跌,伏倒在衾褥上眼角挂着泪。
谢君棠把泥叫叫扔在他身上,又一把揪住他衣襟,一字一顿道:“你、故、意、耍、我、呢!”
云岫笑岔了气,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断断续续地讨饶道:“没……没有……我没……没耍……你……哈哈哈……”
看在谢君棠眼里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故愈发恼恨,诘问道:“还要狡辩,若不是你动了手脚,怎会是这个声?”
云岫猛摇头,忙矢口否认,“没有!我没动手脚!它原本就这样!当年在庙会上就因它吹出的调子太过独特,我才买了来,不信你明日可以问松萝她们。”
当年的小贩说,这只泥叫叫是在制作过程中有个步骤出了岔子,响声才会如此古怪,如同出虚恭,为此他只收了云岫一半的钱,全当半卖半送了。
谢君棠听了他的狡辩后,冷笑道:“你虽没有动手脚,但你明知这玩意儿有问题还撺掇我吹,还说不是故意耍我?”
云岫委屈道:“我真没有!我只想让你乐一乐,你不觉得它的声音很好玩么?”
“不觉得!”谢君棠一想到这鬼东西刚才发出那样不雅的响声,还是因为自己吹了它一下,就觉得龙颜尽失,斯文扫地,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是……”云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也许是世上唯一一只能发出这类声响的泥叫叫,你不觉得独一无二,很稀罕么?”
“稀罕个屁!”许是受了那怪声影响,又或许是气狠了,谢君棠竟也吐了句脏。他又嫌那泥叫叫碍眼,拾起来就要狠狠掼在地上将其摔个粉碎。
云岫不由地低呼了一声,因被揪住了衣襟挣脱不得,只好抱住他臂膀苦苦哀求,“不要摔它!不要摔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摔!”
谢君棠五官紧绷,薄唇微抿,他见云岫那小嘴叭叭说个没完,便临时改了主意,趁其不备,一面把泥叫叫塞进对方嘴里,一面恐吓道:“不准吐出来!你不是说喜欢这东西的声响么?今晚就让你一次吹个够听个够,倘若不吹满一万声,就甭睡了!”
云岫脸皱成一只苦瓜,嘴里衔着泥叫叫,两颊鼓鼓,谢君棠坏心眼地在他腮帮子肉上捏了捏,云岫没忍住,一口气泄出,只听一声“卟——”悠远绵长,比方才那一声还要嘹亮上许多。
谢君棠似乎被取悦了,又连续捏他腮边软肉数下,云岫就被迫吹了数下。那怪声一声接着一声,饶是之前云岫觉得这泥叫叫声响独特,可当从自己嘴巴里连续不断地发出出虚恭的声音,还被人用戏谑的目光打量时,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他杏眼楚楚可怜地眨巴了几下,只希望谢君棠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放过他。
可谢君棠此人最是心胸狭窄,岂会就这样饶了他,他又一连捏了十来下,直把云岫两颊弄得红肿了起来,上头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云岫立即吐出泥叫叫,双手捧脸歪倒在床榻上,只觉得两颊麻麻的,像被扇了几巴掌,也不知到了明早能否消下去,否则顶着这样一副尊容如何还能见人?
他此时一万个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故意拿谢君棠取乐,这乐子没取成,自己反倒要哭了。
云岫揉着脸蛋噘着嘴独自郁闷,一旁的谢君棠又捡起解了一半的九连环继续摆弄起来。
对方鼻挺唇薄,姿貌甚伟,烛火之光虽暖,却仍显得风姿冰冷,如仙似神。云岫歪在衾褥上就着半明半昧的灯影瞧他,脑海里掠过许多思绪,然而每当他想要捕捉一二,那些思绪却似电卷星飞,很快就了无踪迹了……
也不知盯着看了多久,久到睡意上涌,连何时睡着的都浑然记不得了。
第二日天方亮,晨曦透过窗纱洒在云岫脸上,他羽睫微动,渐渐转醒,因困意朦胧,头脑尚未清醒过来,只望着陌生的帷帐、床柱发呆,并未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他想要换个姿势,艰难地翻了个身,鼻尖冷不丁撞上了什么,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他浑身骤然一僵,杏眼圆瞪,只见一人仰面躺在咫尺之处,与自己肩靠着肩,方才他撞上的就是对方的肩膀。此时这个姿势更是让他二人贴得极近,他呼吸时喷吐出的气息还引得对方鬓角处的发丝不住轻颤。
云岫蓦地红了脸,除了幼时和父母这般亲密,他还从未与旁的什么人这样同睡一榻、抵足而眠过。
他脑海里轰的一声,似有山洪爆发,又如雪崩山塌,一时心旌神摇,不能自已。
此时楼下间或传来门扉开合、走路说话的动静,便知是底下人陆续起身了。想来过不了多久,松萝几个就会端了洗漱用具过来叫起,若叫她们见了这副光景,那还了得?
想到此处,云岫心焦火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猛地坐起。奈何他与谢君棠的发丝纠葛了大半宿,随着起身,只觉得头皮一痛,几股头发竟缠住打了死结,他手忙脚乱地解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个头绪来。眼见着屋外天光愈发明亮,听动静似乎已经有人踩着楼梯循阶而上,他一咬牙,干脆粗暴地把头发生生扯断,两只手也被发丝勒得通红。他从床榻上一跃而下,赤着脚逃也是地溜出了屋子。
等回到自己屋里,刚爬上床躺好,外头就响起松萝和红椿两人的说话声。
云岫连忙把被褥拉过头顶,闭眼装睡。没一会儿,门就被轻敲了数下。
第61章 争端
松萝隔着门扉听了半天,见里头没有动静,便以为云岫尚未醒转,于是又在外头候了会儿才再次敲门。
这会子云岫的心绪已然平复了许多,在听到第二次敲门声后,这才佯装刚醒的样子唤了松萝进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