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洗漱穿戴妥当,忽见红椿抱着百宝箱走了进来。
不等云岫开口,松萝就“咦”了一声,奇怪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
红椿道:“方才在隔壁屋见到的,想是昨日小郎君落在那儿了。”
松萝听后心下起疑,暗道昨夜服侍云岫睡下后,她离开时分明见到此物仍在老地方搁着,怎么会到了隔壁屋去?且自家小郎君自小把这箱子看得比眼珠子还贵重,轻易不让人碰的,怎会平白无故落在他人房里?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待要问,云岫已打着哈哈接过了百宝箱,而红椿也插嘴道:“小郎君,朝食摆在何处?隔壁的爷这会儿也起了,不如把朝食摆在一块儿,两人一道吃也热闹些。”
松萝下意识觉得不妥,悄悄瞪了红椿一眼,哪料这死丫头竟然没有领会,还在一个劲地撺掇。
刚从一个被窝里出来,云岫现在根本不敢也不愿去见谢君棠,没等松萝发话,他就拒绝了红椿的提议,要她各摆各的饭。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两人同住一层楼,且谢君棠身体渐渐好转,不会再同先前那般整日卧床休养,他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面是迟早的事。
好在对方也没再提起过他俩同榻而眠的事,仍如之前那样,并无不妥之处。这几日云岫也想起早前曾听闻过同窗好友之间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且自己亦非女儿身,顿觉自己小题大做,实属可笑,便渐渐淡忘了此事。
随着除夕临近,别苑内年味愈重。
之前向管事接送楚大夫往来于帝都和凤池山时,曾顺路采买了些年货,这几日便把买来的门神、桃符、对联、窗花、灯笼等物分发给各处,让底下人张贴悬挂起来。
云岫站在小楼上放眼望去,远近高低红艳艳一片,在被冰雪覆盖的瑶台琼宇之间,仿似云霞浮动。
先前谢瑜安说等重华宫停了学,京中诸事处理完毕后,就会搬来别苑与他一道过年。可眼看后日就是除夕,仍不见他来,云岫不免忧心忡忡,担心是自己爹爹的事给他惹了麻烦,因此耽搁了,于是今日一早就派了人去帝都的郡王府打探消息。
派去的人直到夜幕低垂才回来,说因世子爷一早就出门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导致他在郡王府等了一天。
云岫又问:“他可有说几时得暇来别苑?”
那人道:“世子爷说他年关事忙,恐怕要失约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谢瑜安的亲笔信来交给他。
云岫打开一看,果然谢瑜安在信上写了诸多抱歉之语,说京中人情往来比之往年在青萍府更加繁杂,兼之那事正在紧要关头,实在走不开。又言明这些时日以来他已陆续拜访过几位老大人,虽还未得其首肯答应为云父说项,但他们中已有人意动,只要借着年关的由头再走动走动,不怕事不成。结尾处又殷殷叮嘱云岫切勿多思多虑,望他保重身体,平安喜乐。
云岫把信来回看了几遍,在确定谢瑜安一切安好且那事又有了眉目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在了实处。
他赏了那人,刚要把信收起来,忽见松萝和红椿联袂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外走去,说是有好东西给他看。
云岫不明就里,一直被她俩拉到了楼下,只见楼前的空地上已然摆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烟花筒,旁边还站了好些个丫鬟小厮,便知她们叫自己来是为了看花炮。
云岫笑道:“你俩神神秘秘的,弄得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来是这个,往年在青萍府又不是没见过。”
“向管事说这个和咱们那儿的烟花不一样,新鲜着呢,据说是仿着去年宫里的烟花样式做的,散在天上好看极了。”松萝又不无可惜地道,“奴婢听说宫里的烟花都是全国最顶尖的匠人所制,又新奇又漂亮,每年都不同,若是今年您能在帝都过节,兴许就能和世子爷进宫赴宴,亲眼看一看宫里的烟花是何模样了。”
云岫道:“那我宁愿留在这儿同你们一块儿热闹。”
松萝笑道:“看来中秋宫宴上您已经见过了,不然不会这样说。”
云岫倒不是因为见过宫里的烟花才会那样说,实际上他印象里中秋那晚宫里似乎并没有放烟花。许是那次因为边疆战事不利的消息传来,宫宴开至一半就叫停了,皇帝拂袖而去,那时候谁还会没眼色地放烟花去触皇帝的霉头,活腻歪了不成?
云岫并不解释其中原委,也不愿让大家扫兴,便笑问道:“火折子有么?咱们先点哪个好?”
这话果然转开了众人的注意力,几个人叽叽喳喳商议了半天才确定了下来。
一小厮自告奋勇地去点引线,其余人都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神色既期待又彷徨。
云岫忽然问红椿:“没叫他么?怎么没来?”
红椿自然清楚“他”指的是何人,遂答道:“叫啦,只是爷说他不喜吵闹,也不爱看这个,就不来了。”
云岫听后忍不住抬头望了眼楼上,可他们眼下站的地方并不正对着谢君棠的屋子,自然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他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替上头的人感到惋惜,可转念一想,这人是龙骧卫,常年随扈在皇帝左右,想来再稀奇的烟花也是见过许多的,少了这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想归想,那丝怅惘却经久不散,直到一声高亢的爆鸣声冲天而起,他被吓得头脑一空,下意识仰头望向紫蓝色的穹窿。
只见电掣雷轰的巨响中,漫天琪花丹英,星如雨落,绚烂若彩凤吐蕊,壮丽似金龙衔烛,纷纷灿烂,赫赫喧豗,动人心魄。
霎时,云岫忘了芜杂烦忧,只同大家一块儿惊叹赞扬,直到七八个烟火悉数放完,仍觉得意犹未尽。
等回到楼上,却见自己屋子的房门半敞着,推门进去,就见谢君棠坐在桌边,手里正拿着谢瑜安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云岫登时就恼了,觉得他不尊重人,无故窥探自己隐私。他脸上藏不住事,立马就显了出来。谢君棠听到脚步声也抬头看他,脸上却没有一点做错事的心虚慌乱,仍旧坦坦荡荡,甚至还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将没读完的最后几行一一看完。
云岫抢上前去把信夺了,恼恨道:“你怎么不经我允许就私自看我的信?”
谢君棠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自己是天下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区区一封信件有何看不得的。
云岫见他毫无愧悔之意,越发冒火,便指着门外下了逐客令,“你走!”
从未有人敢同自己这样说话,谢君棠感到深深的冒犯,目光倏忽冷了下去,隐含危险地反问他:“你说什么?”
云岫对此毫无所觉,他把门扉开到最大,不客气地再次道:“你出去!”
话音方落,只听“哗啦”一声响,桌上茶盏已被对方扫落,碎了一地。谢君棠铁青着脸道:“云岫!你可知是在和谁说话!”
第62章 怒极
哪知这一回云岫非但不怕,还反唇相讥道:“我不知!你从不曾告知过你姓甚名谁、年岁籍贯,我又哪里清楚是在和谁说话!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快出去!”说完把脸撇开再不看他。
谢君棠连说三个“好”字,显然已是怒气勃发,他蓦地站起身,冷笑连连,“你别后悔!”说罢愤然离去。
门外松萝和红椿端着甜汤一脸惊恐地站着,见他们不欢而散,一个进来劝,一个忙追了出去。
云岫把信胡乱塞进袖子里,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松萝好言相劝,他也懒怠去听,只道:“让我一个人坐会儿。”
松萝怎放心离去,便侍立一旁陪着他,过了会儿就见红椿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喊道:“不好啦,爷他又走啦!”
云岫一听,惊立而起,等反应过来又缓缓坐了回去。
红椿以为他不信,急道:“千真万确!刚才奴婢追着他下了楼,亲眼见他骑马走了!瞧这架势,恐怕不会再来了!”
“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闹起来了?”松萝从未见自家小郎君和人这般置过气,可不论她如何旁敲侧击,云岫就是缄口不言,最后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