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无厌(60)

2025-07-30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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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君棠骑马从角门出了别苑,附近就有一条山道,他没往山下去而是策马去了山顶皇庄。

  门房见他一脸阴沉地过来,忙一面派人去知会常公公,一面点头哈腰地把人迎了进去。

  谢君棠攥着马鞭龙行虎步地穿过影壁门洞、花径楼阁,一路过去,内侍宫人跪了一地,他连瞧都不瞧一眼。

  这时常言礼带着两个小内侍迎上来向他叩头请安,谢君棠仍不言不语兀自朝前走去。

  常言礼一瞧便知这是龙颜不悦,恐有雷霆之怒,忙如履薄冰地跟在后头,等到了主院,又招呼小内侍去沏茶端宵夜,然后才忖度着谢君棠的脸色,小心地问:“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帝借住在难老别苑的事,常公公一早就知道,当日还是他奉命收拾了皇帝惯用的日常用品、衣物鞋袜派人送过去的。只是今夜不声不响地就过来了,还面有怒容,这又是怎么了?

  谢君棠不答反问:“这两天宫里可有要紧的奏折送上山来?”

  常公公低眉敛目道:“几日前朝里就封了印,是故这两天都没什么折子送来。”

  谢君棠对此没再说什么,只一声不发地坐着,瞅着灯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公公想问又不敢再问,只默默等候他吩咐,这时小内侍端着茶果点心来了,常公公不敢假手于人,亲自捧了茶盏递到他跟前,恭声请他用茶。

  谢君棠接了茶却并不喝,撇着浮沫道:“卫袅那边可有消息了?”

  常公公摇头道:“还没有,兴遥府本就偏远,那林家村又位于兴遥府最贫瘠落后的地方,算起来,卫统领最快也要年后才能回来。”

  谢君棠闻言再次沉默,良久才道:“传笔墨来,替朕拟旨。”

  不一会儿,小内侍就把文房四宝捧了上来。

  因冯九功不在,这拟旨的活计只能由常公公来做,他铺开织锦云纹样式的空白卷轴,用笔沾了墨汁静候皇帝发话。

  谢君棠将茶盏一放,冷声道:“传朕旨意——”

  常公公闻言,立马落笔写下“皇帝敕曰”四字,随后等着下文。

  只听谢君棠缓缓道:“昔年云敬恒窃弄威权,邀结党羽,欺藐少帝,肆意无忌……”

  常公公听后笔下一顿,若不是反应及时,险些污了圣旨。他脊背上已然出了层薄汗,心下大为惊骇,未料到皇帝竟会突然提起云敬恒这个早已作古的昔日权臣来,且听他话里深意,显然是要问罪处置了。

  对一个死了多年的人还能如何治罪?左不过是开棺戮尸,株连子孙了。

  常公公虽老,但仍消息灵通,早在知道皇帝要住在难老别苑的时候,就已经探明现如今别苑的主人是云敬恒的幼子。眼下大晚上的,皇帝气冲冲地从那儿过来,又命他写下这样一道旨意,恐怕症结还是出在那位云小公子身上。

  常公公心潮起伏,旧事历历在目,面上却分毫不显,尽职尽责地把那些诛心之言依次写下。

  “云敬恒应尸枭示……”

  常公公额角淌下一滴汗来却并不敢抬手去擦,只一笔一划地把“应尸枭示”四字端端正正地写在圣旨上。然而皇帝在说完这四个字后,又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常公公猜测他是在考虑要如何处置那位云小公子,也不知是杀头还是流放,正揣度着,忽听皇帝道:“罢了,先收起来。你去让人备车马,朕今夜回宫。”

  这真是峰回路转,天心难测。

  常公公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又作罢了,实在摸不着头脑,只是要他收着写了一半的圣旨算个什么事?莫非等下次和云小公子又有了口角争端,再拿出来不成?

  这老太监心里腹诽不断,嘴上却唉唉应是,连忙收了东西去外头传话,一盏茶的功夫就已将诸般事宜打点妥当,又亲自把谢君棠送到庄子门口,目送他离去。

  谢君棠回到含章殿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冯九功一边伺候他宽衣一边笑道:“白日里奴婢还在寻思着明日是否要传信给常公公,劳烦他老人家帮着提醒陛下一声除夕祭祀太庙的事,可巧您今夜就回来了。”

  谢君棠嗯了声后就没下文了,却又在冯九功带人要告退的时候,出声问他:“近来朝中除了那石壁的事,可是还有什么关于朕的流言?”

  冯九功唬了一跳,白着脸道:“陛下这是从哪里听说的?”

  见他如此反应,谢君棠便知是确有其事了,脸色骤冷,眉眼间黑压压地积着阴霾,这便是发怒的前兆了。

  冯九功和几个小内侍噗通跪在他面前,连声道:“陛下息怒!”

  谢君棠坐在上首,疾言厉色道:“还不照实说来!”

  冯九功膝行到他脚边,期期艾艾地道:“非是奴婢有意隐瞒,而是那些话不仅不中听,还全无道理,且也只是个别不入流的人在谣传,知晓的人不多,奴婢就擅作主张不欲让陛下为此动怒伤身。”

  谢君棠冷笑道:“你倒是乖觉,一上来就把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倒还显得你忠心为主了。”

  冯九功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这是气狠了,连忙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万不该欺瞒陛下!奴婢也是偶然之间听说的,据闻京中近日以来,因那石壁之事牵扯出许多似是而非的谣言,说是您因此事迁怒于云敬恒云大人当年种种,有意要掘他坟茔,将其曝尸枭首。”

  谢君棠听罢,阴恻恻地笑了几声,“那石壁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且地方官送入京的折子上并未提起过那‘天书’与老匹夫有所牵扯。朕倒是纳闷了,京中究竟是何人在造谣生事!究竟有何居心!”

  冯九功趴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立马派人去查,定要把那些贼子……”话还没说完就听上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声,他立马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指派着小内侍端水取药,一边给谢君棠顺气。

  谢君棠一把推开他,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面上颜色有异,青白病容中渐渐浮上赤红,瞳孔浑浊,血丝密布,咳到最后又哇一下呕出许多血来,衣襟上落了一片,刺目非常。

  “陛下!!!”

 

 

第63章 发作

  冯九功连忙把人搀扶到床榻上,又一叠声地命人去传楚大夫进宫。

  谢君棠望着身上的血一味哂笑,面容狰狞又萧瑟,眸中光彩几经变换最后又归于沉寂,他仰面倒在床上,渐渐合上了双眼。

  过了个把时辰,楚大夫秘密进了宫,见谢君棠面色灰败,死气萦绕,顿时悚然而惊。上回在别苑中对方病体明明已有了点起色,照理若是按着他开的汤剂和药浴双管齐下,不至于一下又恶化到这般地步。为此楚大夫生了疑窦,逮着冯九功将发病前后细节都问了一遍。

  除了具体事由冯九功不敢透露,其他的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在听说谢君棠先是动了肝火,接着又呕了血后,楚大夫神情凝重,哀叹连连,只得把那些已经说了很多遍的医嘱又拿出来苦劝了一回,然而谢君棠从头至尾都闭着眼默不作声,究竟听进去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自谢君棠在含章殿内吐了那口血后,尽管楚大夫施针煎药,全力医治,仍无甚起色。可到了除夕夜当天,为着祭祀的事,他又不得不拖着病体挣扎起身,由宫人伺候着换上繁冗累赘的衮冕去太庙参拜祭祖。

  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在天光下熠熠生辉,谢君棠披着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玄色华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咬着牙一步一顿地迈上太庙的九层台阶。

  在他身后,文武百官队列分明,宗室贵胄端身肃立。

  在庄严的礼乐以及唱喏声中,谢君棠率众向玄朝历代先皇灵位行九叩礼,并上香、献少牢、诵读祝文……

  流程之繁琐复杂自不必赘述。

  一直到了晚间才得以回了含章殿,冯九功刚替他除去冠冕礼服,他便再也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谢君棠醒来时殿内烛火通明,不闻一丝人声,床榻边只有两人,冯九功面露忧色地垂手侍立着,楚大夫正在施针。两人见他苏醒,脸上具都添了喜色,担忧之情无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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