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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蚕礼后,云岫又故技重施向明德堂告了病假,谢瑜安并未阻止,也不问他装病的缘由,面上仍和往常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只说既不乐意去,便在家里好生休养些时日,可私底下却让郡王府上下留意着云岫主仆的动向,每日同他汇报。
云岫告假的第一天,方玉就把消息禀告给了谢君棠。谢君棠面色冷凝,沉默片刻后只冷笑了几声,随后就命他退下,从头至尾未发一语。
几日后就是孙府老夫人的寿宴,谢瑜安特意告了假携礼去贺寿。
因是家里老封君的整寿,此次孙府操办得格外用心,全府上下张灯结彩,请遍了帝都中的达官显贵之家,寿宴当日可谓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谢瑜安在门口刚下了马车,就见孙府的大管家迎了上来,他让身后跟着的小厮将礼单和贺礼奉上,自己跟着孙府管事进了府门。
没走多久,就见到孙驸马兄弟两人身着簇新的锦袍,满面喜气地正与诸多宾客见礼招呼,见到谢瑜安来,忙上前拱手寒暄。
孙驸马的父亲老国公已去世多年,孙驸马的胞兄降等承袭了爵位,如今在户部供职,虽品级算不上太高,但据说做事很是勤勉,官声甚好。
谢瑜安与他二人见了礼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见门口宾客源源不断地进来,心知他俩作为主人家,今日必定忙得分身乏术,况且有些话也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细说,看来还是得等开宴后再寻时机搭话,于是便请他兄弟二人自去忙碌,他则由孙府仆从带着去了后头园子里。
帝都中凡设宴,大多都是男女分席,此次在孙府中也不例外。园中早已搭好了戏台,戏台周围设了食案和坐席,供男客们饮酒观戏,两边楼上也都挂了帘子,同样设了许多桌案供女宾消遣。
谢瑜安并不急着入席,先依次同已到场的几位熟识宾客见礼闲聊,又被带着去认识了些人。大家虽不知彼此心里究竟是何想法,但面上都热络得紧,仿佛相见恨晚一般。
稍顷,主家和宾客纷纷落座,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此时戏台上锣鼓齐鸣,水袖轻抛,莲步款款,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谢瑜安无心宴席,举杯之时目光飞速朝高楼上扫去,只见帘子后倩影幢幢,花团锦簇,已然坐满了贵妇娇客,但看了一圈,似乎没有永安长公主那张扬高调的行迹。
但因有帘子遮挡,看不真切,谢瑜安又是匆匆一瞥就收回了目光,一时也无法确定是他没看仔细还是对方真的没到场。
疑惑间,忽见孙驸马过来敬酒,两人把酒饮尽,只见对方笑道:“世子今日怎么没同准世子妃一道来?”
谢瑜安心里犯嘀咕,照道理他和云岫尚未完婚,孙家下的帖子上也没有指名道姓地邀请,云岫不来才合乎情理,怎么这会子突然提起他来了?面上却滴水不漏地回答道:“他一向身子弱,近来又病了,明德堂也一直告着假,等他大安了,我和他置一席回请驸马。”
孙驸马面色酡红,显然已是饮了不少酒,他拍了拍谢瑜安的肩膀正要说话,突然似不胜酒力,脚下一个趔趄撞在食案上,他又生得白胖富态,经他一撞,食案险些翻倒,上头摆着的酒馔酪浆洒得到处都是,把谢瑜安的袍子污得一塌糊涂。
“哎呀!真是对不住!”孙驸马连忙把人拉到旁边,又唤了仆从过来收拾残局,见谢瑜安身上淋淋漓漓的不成样子,便揽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世子若是不嫌弃,我让人找件衣裳给您换了,今日真是对不住了,让您遭了这份罪,还望您多包涵,改日我定登门谢罪。”说着又连连作揖,态度很是诚恳。
席上众人见了,只当是桩小小意外,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将之抛在了脑后,继续看戏吃酒不提。
谢瑜安同孙驸马兜兜转转,来到一处院子的主屋前,只见廊下垂手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孙驸马对她们道:“快搀世子进去更衣,务必仔细伺候,这是府上贵客,怠慢不得!”
谢瑜安心知这定是孙驸马自己住的地方,忙推却着不肯进。
孙驸马喷着酒气,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这就见外了,不过一间屋子,哪来这么多规矩?世子若再推辞,倒教我愈发惭愧了。”
如此谢瑜安只好生受了,由那几个丫鬟引着进了主屋,孙驸马并没一同进去,只说在外头候着顺带散散酒气。
谢瑜安不疑有他,进了屋子脱下脏污的衣裳,用湿布巾擦拭了一番,又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一套干净锦袍,大小倒也合适,瞧着不像孙驸马的,也不知是府里哪位主子的,不过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备好这么一套替换的衣衫,孙府仆从的办事能力可见一斑。
从刚才进屋起,他就有暗暗留意这几个丫鬟,见她们都生得花容月貌,身段袅娜,但举止并不轻浮,且低眉敛目,手脚麻利,竟不比宫里的差多少,不禁暗自惊叹。又想到以前听说长公主是个荡妇加悍妇,自己在外头风流放荡但对孙驸马却看得极严,轻易不许有莺莺燕燕近他身的,孙驸马也是草包软、蛋,对公主老婆唯唯诺诺,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但现下见了这些丫鬟,他便觉得外头的传言有些过了。
这般想着,丫鬟们已为他系好了腰带,抚平了皱褶,原先摘下的荷包玉佩也都重新挂了回去,又搬了穿衣镜来让他照。
谢瑜安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妥的,抬脚便要出去找孙驸马,哪知为首的丫鬟突然道:“世子且慢,还请跟奴婢来。”
谢瑜安不解其意,站着没动。
那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其余人也围了上来,执意请他挪步。
谢瑜安无法,只得跟着她们走。
原来主屋里面还有一个后门,连通一个隐蔽的小花园,园中种着几株牡丹,此时正逢花季,开得千娇万态,收尽春光。
永安长公主此刻着华裳站在花丛边,发髻上簪了朵硕大的魏紫,花瓣层叠繁复,加上满头珠翠,真是富丽逼人。
谢瑜安神色一凛,未料到会在此地见到长公主,他把前后稍一串连,才意识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长公主和孙驸马联手演的一出戏,就是不知费尽心思地把他带到这儿来,为的是哪般。
“见过长公主。”他上前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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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几张谢瑜安的戏份多得离谱,但真的不是水,有些剧情需要交代清楚,捂脸~
第93章 无妨
永安长公主扶了扶头上的牡丹花,笑道:“许久不见世子,世子近来可好?”这话问得就有些诛心了,毕竟庆顺郡王世子被陛下杖责训斥的事,满帝都谁人不知。
谢瑜安心里不快,面上却不敢显出分毫来,“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永安长公主嗤笑出声,将台面上的温和假象悉数打破,她眼含讥诮道:“上回本宫的忠告,看来世子并没有听进去,若是听进去了,今日也就不会有这场会面了。”
谢瑜安一愣,上回见长公主还是去岁中秋,他记性很好,当初他俩之间说过的话还记得个七七八八,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有所指,又与前两日自己的猜测稍加联系,神色顿变,脸上怒意翻涌,再无法遮掩过去,“您今日就是为了用那等腌臜之事来羞辱我么?您身份尊贵,但我好歹也是宗室,您辱我至此,未免欺人太甚了!”
永安长公主见他动怒,略有些惊讶,只当他已经知晓皇帝和云岫的事,于是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倒是省了我一番口舌。”
殊不知他俩所说之事压根不是同一桩,现下不过是鸡同鸭讲罢了。
谢瑜安错把她这话当成了默认,见如今正主都承认了的,那猜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霎时怒火中烧,只觉得长公主行事猖狂,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偷了自己的人不说,还要故意到自己面前显摆,简直是把他的里子面子全部踩在了脚下。可暴怒之下,好歹还记着朱若的话,他胸膛起伏了数下,勉强压下怒火,只咬牙切齿地道:“您想怎样?”
永安长公主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就本宫看来,你和那孩子着实不般配,好在你俩尚未完婚,一切也都好办,你何不顺势而为,把人献出来,如此皆大欢喜,岂不是对你对他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