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擦过少年的面颊,声音很哑, “殿下总是这样胡乱亲人吗。殿下太霸道了,说好的永不相见, 却又非要将微臣从水中捞出来。”
“既然不在意, 为何不如愿让微臣死在这里呢。”
“长夜漫漫,总是见不到殿下,总是被想念折磨, 这样的日子真的, 很难过。”
这样说着。可只要少年给他一个甜枣,他便会变得重新不值钱,重新燃起希望来。
心里渴望的是, 只要说一句喜欢他,只要说一句……
他就愿意继续等下去。
无论是不是欺骗。
但少年比他更犟。心里很乱,那句在意怎么都说不出口。攥紧男人的衣襟许久,他埋在他怀中,也只说了一句,“欠我的还没还清。”
“既然喜欢我,就要活着保护我。现在……现在处境还很危险,所以不准去死。”
谢庭玄沉默着,没有应答。
怀中的少年肩膀却轻轻地颤动着。
最后,闷闷地说了句,“谢庭玄,我不想你死。”
一切的痛苦与失落,都比不得这句话。
明明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明明已经越过那条线,明明准备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即使没有听到那句喜欢,也不重要的。
男人还是认输,伸手揽住林春澹,轻轻地替他顺气。
“总是这样爱哭。”
却无意识地搂得更紧。
胸膛震颤着,透过衣衫和他共振,“会保护殿下的,直到殿下不需要我为止。”
“直到殿下不再伤心。”
林春澹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让他幸福,让他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去死也愿意,活下去也愿意。
*
皇帝的身体一日日地差下去,已经几乎无法上朝理政。
而太子早半个月被派去西南巡视。
这也是崔玉响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动手的原因,每两年便要进行巡视,今年亦是定了太子前去询查,如若皇帝这个时候病重无法理政,监国的职责自然会落在林春澹身上。
宣旨那日,少年紫袍玉冠,熠熠生辉。
只是跪下接旨的群臣中,太子党的人脸色十分难看。但也没办法,毕竟西南巡视历时长,任务重……
没有一两个月,陈嶷是回不来的。
他们也只能祈祷,这两个月中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但显然,他们没有小觑这位秦王殿下的野心。他几乎和崔玉响那个阉人同气连枝,任人唯亲,虽然处理了一批贪赃的官员。
可顺势换上去的,却都是他们自己人。
就连为首的谢庭玄也被罚了。
没什么旁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身体抱恙,告假在家闭门不出的。据说他的病还和秦王有关,之前春日游湖,有许多人见到谢庭玄求见秦王。
但他在画舫外一直站到晚上,始终没得到召见。众人唏嘘不已,猜测纷纷,但自那以后,便没人再见到过谢庭玄了。
这原本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却被秦王殿下当成新官上任三把火燃烧的对象。庭上毫不留情地斥责他不顾朝堂大事,日日告假,担不起自己的职责。
罚俸半年,还降了他的官阶。
当时,太子党和清流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这件事虽然是明晃晃的针对,却也赏罚有据,他们就算闹到皇帝那里,也治不了秦王的罪。
只能在背地里咒骂起林春澹,说他与奸人为伍,品行低劣,迟早玩火自焚。民间还编出了童谣,暗喻着秦王和崔玉响狼狈为奸,罪大恶极。
崔玉响扭曲地享受着。
他不怕咒骂,也不惧流言。可听见少年的名字和他出现在一起时,心里有种扭曲的激动。
再想起,躲在府中不知死活的谢庭玄,心情就更舒畅了。
凤眼微微眯着,心想老天爷真是厚爱他,争权夺利,夺人所爱的事情他全都做到了。
计划也按照他预想的,一点点地进行着。
而且有他辅佐,林春澹能将政事处理得非常完美。刚开始时,皇帝还会时不时让人将他批阅过的奏折送过去查阅,但见他监国监得不错。
便也渐渐地放下了心,并下放了更多的权力。
只要等他找到传国玉玺的存放处,伪造一副传位圣旨,连逼宫都不用,就能直接顺理成章地继位。
适时,王海来报。他先是抬头窥了眼九千岁的脸色,见他懒洋洋地,唇边漾着笑意。
才敢开口:“千岁,还是没有线索。”
崔玉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敛目瞥了眼,骂道:“一群废物。”
王海不敢动弹,但还是颤巍巍道:“那毕竟是,传国玉玺啊。”
今日主子的心情不错,他才敢继续说下去,“奴才真的不明白,如今秦王殿下已经掌握禁军的指挥权。只要悄悄将……等到太子回来,大局已定,任他如何,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逼宫明明是最直接最快的方法,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找什么传国玉玺。
那可是传国玉玺,历代帝王藏了那么久,只在皇位更迭时拿出盖章,能是那么好找的吗?
王海真的分外不解,一向聪明的千岁为何非要如此。
崔玉响如何不知呢。
他从不在意虚名,也旁人如何看待他。但每每想起少年泛红的眼尾,那一句,“天下人都会耻笑我”。
就……
很伤心?
他不太懂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个伤心。却在听完这句话后夜夜无法入睡,思考着解决的办法,甚至没有任何的权衡便去做了。
没有任何别的原因和好处。
就譬如此刻,他眉间红痣鲜艳,凤眼深深,轻轻波动着。
声音却平淡,“因为他想要。”
王海愕然。
以往的崔玉响从不会这样,他跟在他身边将近十年,此人向来利益至上,心狠手辣。表面笑吟吟的,实则却扭曲到像是没有人的情感。
杀人无数,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但也正是这样,他才能充当帝王的刀,玩权弄势,稳坐高位,屹立不倒。
可这次……
王海想不明白,却不敢再劝,只跪下来谄笑着,说奴才一定尽力去做。
并提了另一件事情,“太子党的人狗急跳墙,一路求到了兖州谢氏。据说谢泊携着他的外甥女进京,好像是要和宣平长公主的孙子议亲。这桩婚事还是去年谢泊离京后定下的。”
“千岁,宣平长公主虽然年岁已大,但她年轻时提拔过不少门臣。她本就倒向太子,若是和镇守西南的袁氏联合,太子党岂非如虎添翼?”
况且如今陈嶷人在西南,如若他得了袁氏的助力。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逼宫谋反还是假传圣旨都是个极大的隐患。
崔玉响微微眯眼,问:“这个袁氏女,是谢泊之前有意嫁给谢庭玄的那个?”
“正是。她闺名令仪。母亲早亡,继母不慈,幼年便被送去兖州跟着姨母了。”
他笑笑,颇有些不怀好意,“是个苦命人。”
但没多说什么,也没告诉王海怎么阻止。而是派人将这个消息递给了林春澹,让他想办法阻止两家联姻。
彼时,林春澹正在王府中和陆行研究皇帝那毒怎么解。
他下毒控制灵素道长后,便从对方口中得知这毒的真相。
崔玉响这人的确多疑。因为无法绕过负责试毒的袁嘉,所以给他的那个汤碗中只是相生相克的、能够激发毒性的东西。
本身没毒,但一旦配合灵素进献的丹药便会缓慢地蚕食皇帝的身体。
更像是药引子。
但灵素虽然招了全部,却并不知道这毒的解药。原来,这毒无名无来历,是他们神霄派一脉传承下来的,他只会制这个,却不知怎么制作解药。
转机也在这里。
毒药难得,林春澹还必须隐秘地获取。隐约间,想起了在司天监任职的陆行,便抽空去问了一趟。
原本是觉得他以前混的旁门左道,住的地方舆论混杂,说不定能帮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