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就是色中饿鬼,还审判起他来了。论他是下贱,那被下贱之人勾引到的谢宰辅又算是什么呢?
但这些话,少年只敢在心里想想。
背对着他系衣的男人回目望回来,他瞬间直起身子,期期艾艾地望过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却不想,谢庭玄只是来到床前,将散落枕上的玉簪捡起。
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他,说:“别笑。”
林春澹顿时收笑。
“很难看。”
明明不想笑,还拼命挤出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罢,束好冠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目送他离开的背影,林春澹极小声地呸呸了几声,摸着自己的脸小声呢喃:“胡说,魏泱哥明明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不过,他心情很好,就不跟谢庭玄计较啦。
林春澹想着就很开心,桃花眼也微微眯起,弯成新月状。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翘着脚哼曲。
不用嫁给老太监啦,也不用被折磨死啦,还能让他那狗娘养的亲爹狠狠地不痛快一下。
他就是很聪明嘛。
没一会儿,偏房的门被狠狠踹开。
林春澹淡淡撇去一眼,和意料中一样,是林父气得扭曲的脸。
“你这孽种!”他乱踢一通,踹倒了好几个椅子,又摔了套茶杯才罢休。头顶束着的发髻都歪了,气喘吁吁地说,“我养你这么大,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
“你既然愿意做这种事,又为何不如为父愿!送到九千岁府中不好?那可是泼天的富贵,享不尽的荣华。偏偏要和我作对,生你生出了罪,当年怎么没把你掐死呢?”
林父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早已答应九千岁,要为他奉上府中貌美的庶子,万没想到林春澹竟会摆他一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向九千岁交代?
“吵死了。”
第3章
林春澹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懒散地伸了伸腰。他带着点讥笑地看向林父,语调淡淡:“那你就应该在襁褓中掐死我啊。”
“你!”林父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庶子。
其实,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并不熟悉,甚至连名字都不太记得。只记得在全家相聚的日子里,见过两眼。
毕竟林春澹长相出挑,容貌昳丽,漂亮得像是玉雕出来的摆件,在林家众子嗣里也颇为惹眼。
只是他向来表情怯弱,垂目呆呆地站在角落里,林父记不清他亲娘是谁,只以为是从楼里赎来的女人,便生出了几分厌弃。
直至听闻九千岁颇为喜爱容貌俏丽的少年,林父才想起了这个怯懦又漂亮的儿子。
他子嗣众多,拿一个无足轻重的漂亮庶子去换锦绣前程,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小庶子竟有如此心机。
林春澹没等他说话,先一步嗤声开口:“林敬廉,你若是这么可惜的话,将我那三哥送去九千岁床上啊?他虽比不上我,倒也几分可口,正好九千岁能保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林家三子容貌俊秀,如今刚刚考取功名,是林父唯一的心头宝。
三郎能跟他比吗?三郎光宗耀祖,是他林家的未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对为父说话?”林敬廉脸色透黑,算是反应过来少年从前的怯懦呆愣都是装出来的。
事实上,他就是个心机颇深的人。
林春澹瞧着他这样,也不害怕,反而挑着眉尾,得寸进尺道:“舍不得三郎?那您自己上啊,虽是老了点,但也是风韵犹存,就是不知九千岁好不好这口。”
闻言,林父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气得晕头转向,拿起桌上的瓷杯便朝少年砸去,怒吼道:“你真以为傍上了谢庭玄,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是你老子!”
“信不信我今日就将你送去崔府里!”
瓷杯掷出,林春澹不躲不闪。
而它也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少年额头上。瓷杯撞击颅骨,发出闷闷的声音,碎裂的瓷片擦破了头皮。
鲜血如注,缕缕流下。
林父被吓住,站在原地没动弹。
但少年表情未变,反而不慌不忙,用手指沾了沾额间温热的鲜血,搁在眼前。
唇微勾,鲜血蜿蜒而下,衬得那玉色容颜,几分惊心动魄。
抬目,那双浅如琥珀的眼睛倒映着血色,像是燃起了一簇火,笑意愈深:
“好啊。”
可你,敢吗?
林敬廉胆小如鼠,为官做人这么多年,生怕得罪位高权重者。就算想当九千岁的党羽,却也不敢得罪另一派的谢庭玄。
事实也的确如此。
果然,林父的表情微僵。差不多明了,他这个庶子实在不好对付,此时此刻,他确实拿他没办法。
可,不代表他会高看他一眼。
身为男子,雌伏身下,大抵是这世间最不堪之事。林父这样想着,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
他恶狠狠地横了一眼林春澹,“下贱之人,不堪与谋。”
说罢,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偏房。
*
林敬廉一走,屋外看热闹的家眷们也都被赶走了。因着忌惮谢庭玄,他尽量压着这事不传出去,但他的那些个小夫人们,一两眼便能看出是怎么回事,明里暗里说着些闲话。
但少年到底无足轻重,没人在意,大家随意笑骂两句也就将这事丢到脑后了。
人来人往,人聚人散,檐下春意正浓,山桃花盛开,散了几片花瓣落入窗内。
林春澹独身坐在帷帐间,抿着唇撕下床帐上的布条,用它将伤口处的鲜血擦净、包扎。
他攥紧戴在腕上的玉手串,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了偏房。
外面天空湛蓝,垂柳如烟。春风吹拂过他发梢,不留一丝痕迹。
他走过长廊,耳旁充斥着或多或少的讥嘲。
“小小年纪,真是下贱,男妾?让我做男人的妾,我宁愿一头撞死。”
“平日见他长得漂亮,只当是个娘娘腔。没想到,竟还真是个狐媚胚子。”
“不过倒是好奇,这男人用起来是何种滋味。”
另一人推推他的胳膊,笑骂道:“你这淫货,真是荤素不忌了。”
下贱?
这个词,林春澹今日听过太多回了。他虽然没读过书,却也明白那句什么,君子坦荡荡、宁死不屈之类的话。
可他没读过书,也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君子,只是个小人而已。
想到这,少年扭着自己的指头,抿着唇执拗地想:他害了谢庭玄,他着实是个坏人,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可他不想死。
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纵然为人不齿,纵然只能做个卑微的小角色,他也想活下去。即使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但他很爱自己。
下贱就下贱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院子的路上,林春澹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他住处偏僻又破旧,从地段较好的客房一路走过去,还需许久的时间。
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林春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的疲倦,像是昨夜被谢庭玄拆散架了,又装上了一般。
其实,后面的事情林春澹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哭喊着,像只小动物一样去磨蹭谢庭玄的脸颊,亲吻他的下巴,流着眼泪求他放过自己。
但他越是这样,谢庭玄就越是变本加厉。到后来他嗓子都哭哑了,颠得神志不清,晕晕乎乎睡过去时,男人仍未停下。
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瞳,在高处俯视着他。里面明明欲色交缠,却还是高高在上,像是盛开在山巅的雪莲,令人不敢攀折。
林春澹忍不住捂住了脸。
他也没想到,谢庭玄看着清冷出尘,一副从不沾染世俗欲望的样子。做起这种事竟如此……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想起这些,少年脸颊微热,滚烫的温度很快让他清醒过来。赶紧抛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加快步伐朝院落赶去。
他要回去拿藏的私房钱,找街上的书生代笔,帮他寄信给远在边关的魏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