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衣裳厚，看不出身材。程谷雨(13)的头发也越扎越好，像个正经姑娘了。可他心里明白着呢，那不是他应得的东西。
程谷雨(13)强装出笑：“少爷，我就是不喜欢戴簪子。”
柳知捏了捏他素净的手，想着程谷雨(13)平日里确实不爱打扮：“行，不喜欢咱们就不戴。”
“你再去床榻边的柜子里，把那件刻着'知'字的木盒拿来。”
程谷雨(13)将东西取来，盒子里是一只小巧的玉环，翠绿的颜色，一点花样都没有，穿在红绳上。
柳知把玉环戴到程谷雨(13)颈上：“那这个你收着，戴上保平安。”
程谷雨(13)没再拒绝，低头看看，绿玉环挂在水红的棉袄上，说不出来的喜欢。
吃过晚饭，外面下起了雪，柳知想出去转转。程谷雨(13)这次长心眼了，给他穿上氅衣，撑了把大伞陪着，程谷雨(13)个子小，够得费劲，伞便换成柳知来撑。
小花园在西边，腊梅开的正好，程谷雨(13)带着柳知在梅树间走了两圈，倒是也没那么冷了。寒风缕缕，花香阵阵，柳知又起了玩闹的心思，扔下伞，将程谷雨(13)裹在大氅里。
他低头蹭蹭程谷雨(13)的脸：“春天一到，我就能看见了，头一个我就想看见你。”
大雪纷纷扬扬，柳知身形高大，面庞英俊，深情款款地对着程谷雨(13)笑。他的眼上蒙着层雪白的布，可程谷雨(13)能看见白布后灼热的光。
送簪子那时候攒的酸溜溜的心思，连带着这会一起涌上来，程谷雨(13)咬紧下唇，还是没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滚，热泪融了脸上的雪花。
没哭出声，他很快憋了回去，草草擦干净眼：“少爷，我们回去吧。”
出了小花园，是一条长廊，管家提着灯笼，和柳昌迎面走来。
“大爷。”程谷雨(13)屈身打招呼。
柳昌见着他挺高兴：“带二爷散心呢？起来吧。”
程谷雨(13)起身，柳昌脸上僵住了，盯着他胸前的玉环看。他向来是一副温和面孔，这么直白的眼神程谷雨(13)没见过，身后的管家也瞧着不对劲。
柳昌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冒昧，他恢复笑容：“天冷，快些回吧。”
三天后，程谷雨(13)要回家过年。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回来正好是春天。
少爷早早去了医馆，程谷雨(13)收拾好包袱往后门走。刚出院子，看见了管家，他像是在那边特地等他。
“谷雨(13)。”管家朝他招手。“大爷要见见你。”
“嗯。”程谷雨(13)小跑着过去。
管家是个忠厚的人，程谷雨(13)一直对他有好感。路上，向来寡言的管家主动跟程谷雨(13)聊天，问问他家里的事情，而后指了指那块玉环。
“二少爷什么时候给你的？”
——
到了东院，柳昌站在厅堂里，程谷雨(13)要行礼，被他一把拦下，管家请了张椅子，他跟柳昌面对面坐着。
程谷雨(13)觉着浑身不自在，拘谨身子只坐了半张椅子。
“谷雨(13)。”柳昌开口，“你对柳家有恩，往后见谁都不用跪拜。”
程谷雨(13)抬起头，忙不迭说道：“没有没有......”
“你且听我说。”柳昌打断他。“当初买你回来，是我一时兴起。那会二弟脾气正坏着，骂走不少丫鬟，想来你定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怕他多想，让你扮成姑娘，也是我思虑不周。”
“眼下，他的眼睛快好了。”柳昌面色为难，深深地叹气。“我竟不知如何收场是好。”
“谷雨(13)。”柳昌起身，向程谷雨(13)作揖。
程谷雨(13)吓得呼啦一下站起来：“大爷！您不用这样。”
忐忑不安这么久，这一天真来了，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大爷，你买了我，救了我爹爹，我就是柳家的人。现下少爷快好了，我也高兴着呢。”
“您不用为难，我都知道，都懂。爹爹年纪大了，这次回去，我就不回来了。在家好好侍奉他。”
“大爷。”程谷雨(13)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往后您安好。”
推辞半天，柳昌给的钱，程谷雨(13)只收下一点。
出了东院，他没往外面走，转身回了后院。这里静悄悄的，跟他春天来的时候一样，只是海棠树掉干净了叶子，光秃秃地站在院中。
程谷雨(13)跑到厅里，找了半天，寻不着之前放玉环的小木匣，只能在博古架上找了个盒子放好。
他已经知道了，这块玉环虽然不是金贵东西，但那是少爷年幼时候，久咳不愈，老夫人在庙里三步一叩，拜了一天求来的。
那是夫人留给少爷的念想。放好东西，程谷雨(13)在屋里走了一圈，肩上的包袱沉甸甸的。
他停在柳知常坐的那张椅子前，摸了摸锃亮的扶手：“少爷，以后你可得好好的啊。”
今天孙郎中回来的晚了，柳知施针也跟着晚，回府已经是夜里。
程谷雨(13)今天回去，没能陪他。
回到院中，新来的小厮过来搀扶，柳知推开他，说不用。
“叫什么？”柳知脱下大氅扔给他。
“长河。”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还行，他特地交代的，程谷雨(13)走的这段日子，换个小厮过来伺候。
柳知坐在椅子上，喝下几口热茶。夜风吹出呜呜的声响，长河跑去关门。
“待会，先开着。”
寒风吹进来，打在柳知脸上。面朝着院子，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柳知从未如此期待春天。
第11章
红通通的春联还未撕下，春节氛围残存。二月里阳光和煦，柳知还不太适应，觉着刺眼。
可现下他没工夫管这些。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他厉声呵道。
眼前的姑娘吓得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我......我是谷雨(13)。”
“放屁！”柳是甩手砸了茶盏，碎瓷崩了一地。
管家和长河也顺势跪下，一言不敢发。
柳知焦躁地在厅里踱步，一肚子火烧到脑门。
“瞎了糊弄，我好了你们还敢糊弄！”
“谷雨(13)呢？谷雨(13)去哪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不容易盼来的光明，谷雨(13)却见不着人。柳知的心心念念全部落空，府中上下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恨得他巴不得把屋顶掀了。
想来，谷雨(13)一直跟他住在后院，确实也没什么存在感。
柳昌赶了过来。
春节刚过，柳知便问了好几次程谷雨(13)的归期，管家搪塞不过，他直接找了过来。柳昌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又怕他知道了耽误治眼睛，就一再骗他隔几天。
前些日子，柳昌去庄园小住，查看春蚕。谁知道柳知叫孙郎中加了药量，提前摘了蒙眼布。一日滚一日，程谷雨(13)迟迟不见人。
管家慌了神，寻了个嗓子粗的姑娘过来顶替。这法子实在太笨，一下子激怒了柳知。
柳昌也不是没想过把程谷雨(13)留下，但是他这个弟弟，睚眦必报，脾性难驯。他猜想不出，柳知知道真相会作何反应。
“大哥！你来的正好，谷雨(13)去哪了？”柳知见到他，热切地迎过来。
柳昌沉声道：“他不回来了。”
“大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把谷雨(13)赶走了？”柳知大怒。
柳昌决绝地说道：“这事，你不要再问了，没人赶他走，也没人知道他在哪。”
大哥这样子，是不打算告诉他了。柳知捏紧拳头，愤然转身，踱到博古架旁，火气憋不住，猛地推倒架上撒气，轰的一声，摆件玉石摔了一地。
一只木盒子摔裂开，穿着红绳的玉环蹦出来，柳知屈身捡起，指间微颤。
“滚！都给我滚出去！”
跪了一地的下人赶紧退下，柳昌摇摇头，叹息着出了院子。
洛川城中的戏楼酒桌，近日里多了新话题。瞎了两三年的柳二爷，眼睛治好了。可这好不容易看见了，既不管家中生意，也不出来喝酒作乐。一门心思，满城寻人。
这都大半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