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14)

2025-08-12 评论

  林故渊凝望他舒展的长眉,不知为何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似曾相识感,失口问道:“是你的身世?”卓春眠却又不说了,紧紧闭着嘴,“走吧。”

  那几针定心针颇有效用,方才的烦恶霎时去了六七成,转念一想,现今谢离就在不争峰顶,他俩所中孟焦蛊互相呼应,只要一人心旌浮动,另一人必受影响,说不定引动谢离身上的歃血术反噬,顿时心里一惊,涵劲蓄势,将一股刚猛真气蕴藏丹田,把那剩下的三四分邪念也尽数压制下去。

  转头见卓春眠竟受影响甚微,想起祝无心曾说他的笛音专克心有邪念之人,不由羡慕,在心底叹道:“若是还能像他一样单纯赤城,该多好。”

  不争峰上,一场恶斗刚刚结束,峰顶影影绰绰坐着二三十个人,玉虚子所率昆仑派弟子按北斗七星列阵,正在调息,这处的魔教杀手远非山下那群乌合之众所能匹敌,个个出手狠辣,双方缠斗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分出强弱高下——头戴铁斗笠的魔教教众或死或伤,都已尽数逃窜。

  昆仑派众人亦遭受重创,都不同程度受了伤,玉虚子带旧伤出手,脸色白得吓人,盘膝坐在一隅,双手结印,以内功调理五脏,全身如笼屉一般冒出丝缕白气,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嘴角渐渐渗出一缕黑血。

  万籁俱寂,只余风声过耳,忽闻山间笛音再起,时断时续,如泣如诉,吹笛之人距此处已一步之遥,笛音再不像远远听来那般缠绵魅惑,变作杀伐之声,所挟内力更是数倍暴涨。

  一众昆仑弟子皆变了脸色,方才他们与魔教教众打斗正酣,就是被这突然出现的古怪笛音打乱阵脚,险些吃了大亏,陆丘山盘腿坐在北斗阵中,迅速转头看向玉虚子:“师叔,那吹笛子的又来了!”

  玉虚子运功已至关键时期,只咬牙微微睁开眼睛,半分不敢随意移动,生怕走火入魔,另一位年纪长些的白衣师兄看在眼里,厉声道:“有什么可怕的,都别打扰师尊,堵住双耳,闭气!”

  不知何处传来阴诡笑声:“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阴阳怪气,半男不女,极为诡异难听:“大毛猴带了一群小毛猴,也妄想挡住我的破障三叠,趁今夜雪景甚好,老夫再与你们吹一支助兴何妨?”

  “一叠忘尽忧愁事,二叠除尽世间邪,三叠鬼门关里好作伴啦——”

  蓝色魅影在山石后面一闪而过。

  闻怀瑾的剑尖淌血,仰头四望:“是谁!给我出来!趁大家伙儿受伤,鬼鬼祟祟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真刀真枪打一架!”

  如闹了鬼一般,他话音刚落,一张面无表情的蜡黄脸孔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平平移动,动作如风,尚看不清那人眉毛眼睛什么模样,又不见了。

  与此同时,只听一道尖锐凄厉的笛音划破天宇,毫无乐感可言,吱的一声扎进耳朵,众弟子不受控制的倏然起身,凭着自小修习的道门宁心内功才没喊出来,一个个神容痛苦。

  那笛音最仿佛是索命的凶鬼,调门一转,大起大落的吹奏起来,或急或缓,时而凄切悠远,时而如钟鼓齐鸣,千军万马狂奔而出!

  调门又一转,笛声拧成细细一线,挑至半空,于最高处轰然炸裂,玉山崩塌,慷慨激越——

  众人都觉胸中真气激荡,仿佛全身内力都已不听使唤,成了一锅釜中滚水,被那笛音操控,笛音高亢,真气便腾腾若沸,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攥的快要爆裂,几个修为不够的弟子已经捂着脑袋乱走乱跳,几乎要用手指将自己耳膜捅穿;笛声忽转沉郁,又恍若被从头到脚灌入铅水,胸口如坠万斤巨石,不仅难以聚力,连呼吸都愈感艰难,个个憋得满脸青紫,喉中齁齁作响。

 

 

第104章 旧地之四

  见众弟子自乱阵脚,玉虚子冷冷喝道:“怕什么故弄玄虚的伎俩,闭气静心!”

  说罢高声吟诵内功口诀,引众人随自己将心跳趋缓来抵御笛音。

  他表面镇定,内心也已乱了方寸,这时才知道这帮魔教使得是什么下三滥的套路——先派乌合之众火烧天地生宫,牵制大家脚步;再将武功高强的四位玉字辈师伯引向四处,分而击之,将自己及所率白衣弟子引往后山断崖,遣出外功好手激战缠斗,趁大家力战气竭,跳出这吹笛人的怪人……

  魔教数十年行踪诡谲,教众的武功路数也极其罕见,正派只知其韬光养晦,对于魔教教众这一辈高手的武功家数却知之甚少,因此对战更为艰辛,远非与其他门派比武切磋所费气力所能比拟,再加我明敌暗,只能拼尽全力,鏖战近一个时辰,刚不益久,众弟子真气难以为继,才被这古怪笛音钻了空子!

  这么一想更觉齿冷,心说难道前些日子,那一向甚少插手江湖中事的风雨山庄以报杀子之仇为由上山挑战,难道也是为了今日?

  杀子之仇是大事,他们知道自己必然坦荡迎战,受伤再重也不会过多怀疑,自己身有旧伤,今日不争峰一战便不能用出十成功力,否则就凭刚才来的那十几个魔教教众,根本不成气候……

  环环相扣,险招频出,誓要将昆仑置于死地,魔教竟如此心机深重!

  将前因后果稍一梳理,心里顿时疑窦丛生,他暗暗道:难道渊儿说得半点不假,那风雨山庄早已投靠魔教,因此才对他百般陷害,百般刁难?

  笛音乱人心神,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他不敢擅动,强忍着翻江倒海的不适之感,心中疑惑更重,只觉这件事错综复杂远超自己所料。

  ……故渊这叛逆徒儿,到底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他前脚刚走,魔教后脚便大举来袭?

  他身边那个魔教妖人,又是什么身份?

  那笛声愈急,连龟息之术也无法遏制,胸中闷痛,噗的吐出大团血雾,只听怀瑾焦急唤道:“小叔叔,你怎样了?”

  玉虚子面如金纸,百感交集,生出一股悔意,深恨自己因一时怜徒之心,未问清楚就将林故渊和那魔教放下山(114)去,如今再无转圜余地,眼看昆仑百年基业,竟要毁于一旦——

  一串轻捷脚步声从身旁略过,轻轻笑声从高处响起:“祝左使,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玉虚子猝然睁开双眼,循声朝思过堂屋顶望去,只见飞翘的檐角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黑影,长身飒沓,不佩兵刃,笑嘻嘻地俯瞰山崖上的对峙局面。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笛声也跟着猛然止息,山石后面现出一个形销骨立的蓝袍道人,手持竹笛,一张死尸般的面孔,回应道:“来的是哪堂的兄弟?

  黑衣人闻言哈哈大笑:“祝左使好差的记性!当了我们圣金堂的左使,翻脸就连旧主子都不认了么?你那孟焦蛊送了老子不小的艳福,也把老子折腾的不轻。”他脸色一沉,“来,咱们算算旧账。”

  那蓝袍道人倒退数步,两袖微颤,满脸震惊:“是你?是你!你还活着?怎么可能?”他望向手里竹笛,黑衣人勘破他的心思,眼中杀意顿生,“一把破笛子,吹得比哭丧还难听,想要我的命,也得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众昆仑弟子见此变故,既惊讶又不解,陆丘山反应的快,指着思过堂屋顶,惊叫道:“是、是跟故渊师弟在一起的那个、那个……”

  黑衣人不以为意,轻佻地讥了句老弱病残,夜枭一般展臂而下,朝那吹笛道人猛追了过去!

  那道人活像是白天见了鬼,调头就跑,那黑衣人在后头笑:“别跑,别跑,让外人看了咱们天邪令的笑话。”

  他俩绕着周围嶙峋的山石,一个逃,一个追,隐没进晦暗的雪夜之中。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蜿蜒山路一前一后赶来两个颀长身影,前面那个内功超群,步速极快,后面那个一身白衣,穿的正是昆仑山白衣弟子的道袍,走近一看,大家更是讶异,竟然是林故渊和卓春眠。

  陆丘山失口叫道:“故渊,真是你回来了?”

  林故渊形容严肃,快步上前:“他们去哪儿了?”

  “谁?”

  “祝无心,方才吹笛子的那个。”他紧蹙眉头,“他是魔教圣金堂左使,我身体所中之毒,便是拜他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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