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16)

2025-08-12 评论

  林故渊按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那几具尸体虽一模一样身披黑袍,袖口处所坠丝绦却至少有三、四种颜色,想到逆水堂、青木堂对红莲早生异心一事,沉吟道:“外人都以为魔教五堂同进同退,殊不知各堂之间猜忌甚重,甚少一同出马,是不是?”

  “聪明。”谢离笑吟吟地着看他,“天邪令带艺入门,大多分属各江湖帮派,十分松散,有些帮派互相早有利益冲突,说深仇大恨也不为过,都被教主令压着才不敢造次。”

  他用小指勾起一人的衣袍,“你瞧,这鸦色丝绦是幽土堂专属,他们属我管辖,堂主枯木子忠心可嘉,绝不会跟欧阳啸日那厮的业火堂搅在一起。”

  他顿了顿,又道:“五行堂的这些隐疾聂琪表面不提,心里清楚的很,为怕他们互相算计误了事,绝不会让他们一同行动。”

  林故渊更是诧异,心说在不争峰顶袭击师尊的既然是货真价实的魔教高手,那这些第一批闯进山放火的悍匪,若非来自魔教,又会是谁,为何要与魔教里应外合?

  他拉起一具尸体的手,掰开它硬撅撅的手指,来回检视那手心手背,低声道:“不对,我方才与他们过招,感觉招数和内功都不堪一击,可你看他们的手。”

  “这么厚的茧,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是练不出的,这茧在虎口和食指第一节最多,掌底次之,而一般的农人工匠却是指腹生茧,说明这人惯用刀剑,是武林中人。”

  他扔下尸体右手,抓起左腕,依样抚摸,“右臂粗壮有力,左臂平平无奇,左手皮肤也甚为光滑,说明这人惯用右手,使得是单剑、单刀等兵刃。”

  谢离立即会意,朝地上一瞥:“可他掉在身旁的兵刃却是双短刀。”

  “对。”林故渊捡起尸首身旁的一口短刃,握在手里比划,越想越是奇怪,“现在想来,这些人恐怕不是内力孱弱,而是不敢使出真实功夫,不用惯用的兵刃,连内功心法也不敢示人,夜闯昆仑山,是来找死的么?这死的未免也太窝囊。”

  谢离点头道:“要么受人胁迫,要么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有个想法……”

  他飞快地移开目光,林故渊是何等悟性?早已把谢离没说出口话听了个清楚——这帮人伪装成魔教,帮衬天邪令夜袭昆仑山,可谓煞费苦心,寻常江湖宵小断用不着如此,可若是这些人平日里极重视名声,满口仁义道德,甚至来自响当当的正派名门——

  伪装成魔教,是否是为遮盖暗通魔教的丑行,不敢暴露本门武功,是否因为一旦出手,昆仑派便能从一招半式认出他们身份?

  难道真是名门之一,是熟人?是哪门哪派被聂琪招揽了?

  这想法刚在心头掠过,后背已刺芒芒的出了汗,只觉一个阴谋在看不见的地方滋长膨胀,满心都是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

  谢离眼神飘忽,嘴角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轻轻道:“故渊,你说今夜之事是冲你们昆仑山,还是单冲你我两人?”

  林故渊一愣,蹙眉道:“聂琪一直想要那《菩提心法》,在暗地里撺掇着跟昆仑派过不去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他派出祝无心,祝无心的笛音专克你我身上的孟焦蛊,如此说来,怕是单冲你我二人。”

  他的尖锐目光从谢离身上扫过,两片嘴唇微微一抿,“不,如今心法已归还了少林寺,我、我们昆仑山对聂琪而言早已无关紧要,他来找昆仑麻烦,归根结底是为了你……少室山劫心法一事之后,聂琪那边已将你看做魔尊旧部,恐怕是在找你打探沧海君的消息。”

  谢离仍一副轻描淡写的讥诮模样:“若是冲我而来,倒更有趣了,你们正道与魔教势不两立,就算你我误打误撞有了渊源,我也不会为了你留在这等是非之地,除非……”

  他的笑容忽转寒凉,眼角也闪过一丝冷光:“有人以你为饵,引我而来。”

  他叹息道:“你当初怕有人以你设局,对我不利,誓要与我一刀两断再不见面,如此说来,颇有远虑,一语成谶。”

  林故渊的心仿佛被什么用力一撞,脱口而出:“……不可能。”

  “不可能?”谢离冷笑道:“当日是谁极力撺掇要你与我联络,引我现身昆仑;是谁深夜带人对你横加折磨,逼得孟焦发作,让我不得不连夜进山找你?又是谁一日也等不得,带了门下弟子夜围思过堂?若不是你一向为人清正,昆仑上下皆对你有所袒护,恐怕你我二人早已以‘除魔卫道’的名义落入他手中……可怜你们昆仑派处处对魔教避之不及,却险些为聂琪做了嫁衣裳。”

  谢离不依不饶的握住他双手,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几乎要看进他心里去,低声笑道:“你回昆仑不过几日,若不是有人与聂琪里应外合,怎么祝无心来得就这么及时?你们昆仑山说是不设防备,可进山之路暗合奇门遁甲之术,当初我也是好费了一番工夫才摸到后山百花谷,这帮人为何能如此神速?

 

 

第106章 阴谋之二

  一滴冷汗从林故渊额角滑下,他死死盯着谢离的眼睛,险些要从眼里射出钉来:“住口。”

  谢离别过脸去:“不仅犟,还自欺欺人。”

  林故渊脱口而出:“师叔虽然脾气差了些,但绝不会背叛昆仑,他、他是恨我与你牵连不清,怕昆仑一派因为我的过错失信于武林同道,因此才……”

  谢离打断他:“我说是你师叔了?不打自招。”

  林故渊由青转白,几乎是强词夺理的辩解:“昆仑山要清理门户的消息已散至江湖,聂琪料到你定会来找我,有所动作也不足为怪……”

  他突然闭住嘴,心中惶惶惑惑,就连昆仑山要清理门户的消息,也是他、是他——

  谢离叹了口气:“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有时候聪明绝顶,一旦涉及亲人朋友,又拗的不肯转弯。”

  他喟然道:“你们又没正式去书昭告天下,所谓将消息散播至武林,必然指的是小道消息,那就得有茶馆酒肆一类的地方供闲人嚼舌根,你们昆仑山光秃秃一片,谁替你们传播消息?再说我回来也不是因为听说了什么消息,是因为孟焦。”

  谢离的眼睛追逐着他,林故渊无言以对,视线越过他肩膀,空落落地望向天地生宫的满目疮痍。

  他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心说如果夜袭昆仑山之事真有始作俑者,明知“清理门户”的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却笃定谢离会现身昆仑,还早已带人设下埋伏,怕是连焦蛊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他镇定心神,回忆那夜种种细节,轻声道:“有件事想来确实奇怪,当日师叔要我办三件事,其中有一条甚为奇怪,他要我说出梅间雪的姓名来历,说出收留你我的梅斋坐落何处,现在想来,怕也是有人指使,想摸出天邪令中是谁表面忠心,背后却在襄助沧海君。”

  这推测太令他震撼,说出这些话,只觉浑身疲累,苦不堪言。

  他一向尊敬的师叔师伯,怎么会与魔教有所勾结,怎么会不管是非善恶,不管师门恩义,反手就要置昆仑于死地?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难道他因陈远的事,不仅恨了自己、恨了师尊,连整个昆仑派都要付之一炬?

  谢离的声音幽幽传来:“也许他只是没料到聂琪会来这一手,这些我在天邪令见的多了,人啊,一旦心术不正,借了别人的手来办自己的事,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利用与被利用,你以为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可就连你自己都成了别人的棋子……就连聂琪,一开始也不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世上没后悔药可吃,这条路回不了头。”

  他看林故渊难堪,不轻不重的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轻道:“好了,都只是猜测,尚无证据,祝无心这一趟已然打草惊蛇,若真是你师叔背后捣鬼,这一阵子也该老实了,这事先放一放,先从手边查起。”

  “好,我也不想再逗留下去。”林故渊点点头,用手臂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将被风拂乱的头发拢至脑后,轻轻舒活筋骨,道:“我们早点动身,这帮冒充魔教的黑衣人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去山下查证,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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