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35)

2025-08-12 评论

  “那是一派掌门,又是易临风发妻,你这人只往龌龊里想,好狭隘的心胸——”想到方才谢离故意冷落,心里一痛,心道我听说过世间男女相恋,往往绞尽脑汁,用一些以退为进的伎俩,我却不善此道,他用那些伤我害我,半点也不体谅我。

  他低声叹道:“你待我这样坏,只会拿话哄我。”

  谢离待再要辩解哄诱,林故渊却又放开了他,仰望四面山峦,道:“好了,不说那些,我们从哪里查起?”

  谢离也渐渐收回心神,思忖片刻,道:“江如月等人来访,周誉青必谨慎应对,此时泰山派里八百个心眼子,硬闯进去,恐怕阻碍颇多。”

  林故渊点点头,说完朝四处的高峻山峰瞭望,目光停在天子峰上,道:“若他想偷摸商量些什么,要找个避开众人的地方,那里倒是个好去处。”

  “泰山派禁地?”谢离抬头仰望,只见山体雄辉巍峨,黑压压悬于头顶,天色渐晚,火把在岭上逶迤延展,拼成一条游龙似的进山小径,“自净水庙往后有官兵把守,哪怕是泰山派弟子,也一概不准靠近……”

  林故渊道:“横竖没有别的线索,不如过去看看?”

  谢离沉吟道:“走。”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劈山踏草行了半夜,才到天子峰脚下。

  进山道路崎岖难行,到了最窄处,伸开双臂便能触到两侧石壁,左右皆是万丈绝壁,在头顶合拢成一线天空。

  转过一道弯,山风忽然尖锐如哨,原来在半山绝壁之上有一个黑漆漆的石洞,那呜呜咽咽的哨响便是风过山洞发出的鸣响,当地人称“鬼过境”。

  净水庙建在半空,掐指算来,最近的一次祭天大典已是前朝旧事,寺庙许久不用,虽然牌楼高大,却荒疏敝旧,朱漆剥落,外面竖着几支火把,寺门深掩,隐隐透出光芒。

  偷鸡摸狗的事做了无数遍,两人心有默契,对视一眼,先后摸到寺庙后窗,听了一会,确定无甚异状,开窗翻进庙内。

  庙里地方宽敞,到处遍着蜘蛛网,靠墙堆着好些干草垛,正中一座灰蒙蒙的大佛像,佛像前竖着两支树枝烛台,佛龛两侧悬朱红帐幔,那帐子后面不知堆着什么,穿堂风过,帷帐被紧紧“吸”在墙上,正好鼓出个“人形”,光线昏暗,显得十分诡异。

  林故渊解剑握在手里,慢慢踱步过去,用剑尖猛地将幔帐一挑,还真的从出来个人,人影嗖地闪过,林故渊提剑便追,低喝:“谁!”

  那黑影身穿宽大黑袍,平平移动,不像是跑,更像是飘——

  林故渊头皮一麻,庙里烛火昏暗,隐约只瞧见半张脸——惨白面孔,血盆大口,他疾步上前,剑尖指着佛像旁的幔帐,“装神弄鬼的东西,出来!”

  幔帐轻轻一晃,又没了动静。

  林故渊猛地揭开帐子,提剑要刺,却见佛像后是一块空地,散乱堆着些香灰茅草,那黑影缓缓转过身——白惨惨的硕大鬼脸,鼻大如蒜,头生两角,血红的嘴角咧到耳根。

  林故渊脚步稍滞,谢离笑嘻嘻地从旁补上,化作一道迅疾黑雾,看不清如何出手,他已收势落地,将一张面具攥在手中。

  那“鬼”一动不动,套着不合体的硕大黑袍,面孔白净饱满,一脸担忧神色——

  林故渊和谢离都愣住了。

  “春眠?怎么是你?”林故渊哭笑不得,收剑回鞘,“你在这装什么鬼?”

  卓春眠拼命挤眉弄眼,林故渊头皮又是一麻,心道:“糟了。”

  果不其然,凉飕飕的刀刃已经横在颈上,转头一看,谢离一脸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被两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一人押住一条手臂,胸前结结实实地捆了三道粗麻绳。

  用刀刃横住自己咽喉的却是陆丘山。

  林故渊道:“你们这是何意?”

  卓春眠嘀咕道:“故渊师兄,冒犯了,他们让我当诱饵引你上钩——”

  陆丘山一脸无奈,声音清润温和:“故渊,委屈你做做样子,不然你那好兄弟饶不了我们,他一路追的快要魔怔了,这夜半三更,我们也怪困的……”

  陆丘山一派君子风度,那两个绿衣弟子却不领情,凶神恶煞地押着谢离,谢离不挣不逃,惊讶道:“呀,好快的身法,好强的内功,二位侠士好妙的手段——”

  他惯作怪相,林故渊被气得笑了,道:“我又不是三岁稚童,如何能被拐骗?”

  清冽声音募得响起:“笑什么笑!”哗啦啦一阵稻草声,闻怀瑾缓步走出,右手转一把短刀,左手提一捆绳索,步步逼近。

  他在两人跟前站定,道:“我们在这儿一天一夜,总算把你们逮个正着——”

  他的体态英气勃发,眼尾一扬,甚是严厉,将绳圈快速套上林故渊的臂膀。

  林故渊无奈道:“你捆他便罢了,又捆我做甚。”

  闻怀瑾道:“你被他下了蛊,神志不清,还是一起捆了为好。”

  林故渊这一路由谢离指点练功,以各派喂招拆招,他深知大敌当前,再不去思量那些不可偷师别派武功的条框规矩,谢离以武当、少林、峨眉、雁荡等各大派杀招攻他,让他拆解应对,他反复琢磨,融会贯通,逐一破敌,因根骨奇佳,过目不忘,武功日夜精进,一路剑术已是大成,体内又有明生心法和歃血内功互为相生,怕是武林少有人能与之一战,又何惧这几人的刀剑绳索?见他们认真,便由着他们胡闹。

  闻怀瑾得意洋洋:“这回看你们往哪儿跑!”他朝那两名绿衣弟子喝道:“那魔教妖人狡猾的很,捆结实点!”

  林故渊神色凝重:“我们今晚有事在身,你若真要一叙,我们约定日子地点——”

  闻怀瑾打断他,“如今林师弟难请的很,就怕一改日,你们两个又脚底抹油溜了。你现今被蛊惑的黑白不分,我无法信你,譬如当日魔教大举进犯昆仑山,我与师叔等人皆领教了魔教的阴煞功法,铁证如山,你怎能相信是泰山派所为?”

  林故渊只得耐着性子,把当日的前因后果又陈述一遍,闻怀瑾却只是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身边这妖人的阴谋诡计,他是要借你之手报复武林正道,你们搅乱无遮法会,阻止正派联盟,窃取少林心法,火烧兼山堂,离间各门派,如今又来污蔑正道叔伯前辈,你是中了歹人奸计。”

  “你相信他这魔教妖人,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就会害你不成?”

  “对了,小豆子,刚才我和丘山、春眠在这里等你,想起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有趣的很!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十二岁那年……”

  “怀瑾。”林故渊眼中怒意隐而不发,“你深夜设下埋伏,就是为了与我谈论十二岁时的旧事?”

  “是又如何?”闻怀谨轻蔑一笑,两手后撑,跳坐在功德箱上,交叠双腿,一副要好好理论的架势,他道:“对,我忘了,你心里装的都是这魔教妖邪,哪里还有师父师兄的位置?如今想跟你说说话,可真是难了。”

  林故渊看着他胡闹,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你说,我听。”

  他给谢离使个眼色,轻轻摇头,意思是让他沉住性子不要干涉,谢离今日得罪了他,自知有愧,怎敢不从?二人被捆扎如粽子一般,目光相投,微微一笑,皆已洞明彼此心意。

  原来,林故渊知道闻怀瑾是聪明人,种种迹象摆在眼前,他怎能硬装不知?

  仔细想来,皆是“偏见”所致,林故渊也曾深困其中,深深明白,若一个心中早有论断,便只能看见他原本相信的东西,三十年正邪之隔,又如何一夕动摇他心中成见?

  他本想待谢离拿下天邪令,他便归隐山林再不露面,今日江如月一番肺腑之词,让他心中如烈火油烹一般,我们未曾做坏事,却要蒙受冤屈,四处躲藏;我们互敬互爱,比那盲婚哑嫁不知高出多少,却被污蔑为禽兽行径,为人不齿;侠义道前辈心如日月,却被小人搅得草木皆兵,个个怕被污为叛逆,再不敢与朋友相交,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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