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43)

2025-08-12 评论

  低头一看,黑旗密密麻麻绣着些的既像字又像画的图案,笔划弯曲缠绕,不像来自中原,闻怀瑾皱了皱眉:“邪门歪道。”

  一个黑袍“怪人”在半空出现,他竟是“飞”来的,后背绑着一架巨大的黑色纸翼,随风向调整高度,只见他随着壁枭缓缓下落,双脚着地,理在黑旗阵中央,扬了扬手,黑旗恍若受到感召,腾空而起,缩成小团嗖嗖收进他袖中。

  这人相貌着实古怪可怕,头戴无常高帽,背插一柄乌黑雨伞,面孔惨白白,从额头到颈项遍布黑纹,仔细一看,那黑纹也是无数细小符咒拼成。

  昆仑派弟子往后退去,戒备地望着他,这人也歪着脑袋看向他们,神气颇有些好奇,温酒酒一声低喝:“枯木子!”

  她的声音越压越低:“理他们作甚,还不快过来。”

  那“枯木子”撇开林故渊等人,大步走向谢离。

  众多魔教人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谢离围拢中间,不知是谁带头,仿佛风过原野,吹低连绵劲草,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有唤“沧海君”的,有唤“左掌教”的,朝他行礼跪拜。

  那情景诡异肃穆,天空红云暗涌,山火烧到跟前,如一捧捧半融化的明亮铁水泼向高空,山风卷着火舌,倏尔拔地而起,恍若那出世巨龙,高高昂着头颅,一次次冲击赤红天宇。

  火意为净化,火舌过处,万物摧折泯灭,化为焦土,焦土之上又有嫩芽新生,生生不息——这一群魔教信徒全都视而不见,静静地在大火中伏地跪拜,如那异邦教徒,虔诚朝圣。

  他们再三叩首,又抬起头,将两手平平举至额头,眼里映出泪光。林故渊不忍去看,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谢离虽爱在他身边不要脸的耍贱卖惨,在他们心里,却是多年殷殷期盼的领袖,他们心甘情愿听从驱使的圣教左掌教。

  两个绿衣师弟被这诡异的情形惊得说不出话,陆丘山亦是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寒气:“他到底是谁……”

  林故渊道:“魔尊,他就是传闻中失踪多年的魔尊。”

  历代以僧道为正统,其他一切神魔为邪,他们自小拜三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卓春眠冷眼看着眼前种种,摇头道:“大丈夫跪天地君亲师,他们这样要遭天谴的……”

  教众信徒齐声吟诵教中口令,低沉含糊,听不清说得是什么,但想也知道,定是赞扬魔教尊者,贬损僧道正统的口号。

  卓春眠的话说到一半便闭了嘴,此地魔教信徒众多,几位昆仑侠士相互对视,忽然有种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安之感。

  “仪式”终于停止,人潮越聚越多,悬崖被挤得水泄不通,一众魔教人士围着谢离,窸窸窣窣议论什么,林故渊深怕他们只顾重逢之喜,耽误了谢离病情,顾不得做别的想法,上前推着易临风,急道:“他脉息不畅,你们稍后再聚,眼下——”

  易临风猛然回头,双眼射出仇恨的寒光,钢骨扇子抵住林故渊喉头:“滚。”

  他那扇子边缘是一圈钢刃,断发割喉,锋利无匹,林故渊吃了一惊,易临风却刷得收回扇子,沉着脸道:“再过来,我杀了你。”

  他眼露敌意,与平日里风流倜傥判若两人,林故渊对他未加防备,急怒之下不加掩饰,铮地拔剑出鞘,目光灼然生威:“易大哥,你这是何意?”

  易临风冷笑:“谁是你大哥?你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把你当个宝贝?要不是他一味护你……”他呸了一口,“我只恨第一次见面没杀了你这祸害!”

  林故渊道:“歃血术反噬之力凶猛难驯,并非是我们师兄弟出手伤他……”

  “我不知道么,用你废话?”易临风冷哼一声,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猛地停住话头。

  温酒酒在一旁低声叮嘱谢离:“主上,请将此药服下,可暂护心脉。”

  她拿着一只纤巧瓷瓶,倒出一枚暗紫色药丸,谢离就着她的手吞服,温酒酒猝然回头,怒目瞪着林故渊,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怕是已将他杀了一万遍。

  林故渊丝毫不知他们这怒意来自何方,易临风亦无退意,斗鸡似的僵持不下,谢离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沙哑微弱:“不准放肆,放他们走。”

  沉默片刻,众人低低应道:“是。”

  接着纷纷后退,让出一个缺口,易临风退开两步,谢离被人搀扶,站在中央,已经成了个血人,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低垂脖颈,黑发几乎遮住整张面孔,他勉强抬起头,对林故渊道:“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易临风和江姑娘处置,他们有分寸。”

  林故渊看向山下战局,只差一分就能亲手擒获周誉青,此时抽身极是可惜,但是谢离的伤势再耽搁不起,他心头怦怦直跳,脱口而出:“你走我便走。”

  谢离问他:“送你们回昆仑等消息?”

  林故渊道:“我不回去。”

  谢离道:“那你要去哪里?”

  林故渊目光灼然,恨道:“你让我去哪里?我去哪里能放心的下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离用余光看向一众魔教教众:“你跟我们走,要受委屈。”

  林故渊只面不改色:“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易临风呸了一口:“祸害。”

  谢离面如金纸,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又问陆丘山等人,“那你们呢?”

  闻怀瑾道:“我们跟小豆子一起。”陆丘山思虑更为周全,恭敬道:“请将与我们同行的两位师弟送回昆仑山,玉玄子反叛之事须尽早告知掌门师尊,我们三人陪着故渊。”

  谢离已支持到了极限,缓缓做了个应允的手势,将头偎在搀扶他的人身上,闭上双眼,神情憔悴,再也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蜂拥上前,押着林故渊等人的肩膀,上枷似的用绳索绑了个结实,接着吹口哨呼唤壁枭。

  这一串动作太过奇怪,连一贯稳重的陆丘山都面露紧张神色,低声道:“故渊,他们这是做什么?”

  林故渊只望向谢离——情形急转生变,让人来不及反应,心里盘桓出无数疑问,他却什么都不想问,只想跟谢离说话,想把他搂在怀里,亲吻他覆满冷汗的额头,听他来回唠叨他有多疼多难受,可是魔教教众再次将谢离簇拥在中间,彻底隔绝了二人的目光。

 

 

第131章 围攻之四

  陆丘山看他目露忧色,也顾不得被魔教捆绳子了,安慰道:“没事的,他是魔尊啊。”

  林故渊轻道:“他是我的谢离。”

  眼周一凉,眼前被人蒙了黑布,在脑后打了个死结,他听见闻怀瑾在一旁大叫:“你们这群、这群……要干什么!”不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亦或是承认了谢离,他这话说到一半,硬是把“魔教妖人”四字咽了回去。

  周身一轻,被一股怪力向上拉扯,借着已经快烧到跟前的大火,只觉热气蒸腾,烟尘炙烫,他们在此起彼伏的鹰唳和喊叫声中腾空而起,越飞越高。

  这一趟路程比想象的还远,他们借壁枭出了泰山,上车,乘轿,被捆在马背上颠簸,又再改乘船,也不知要去到哪里,只是不住疾驰,一天十二时辰,倒有八九个时辰是在赶路,不让睁眼,不准说话,说是与魔教同行,倒不如说是软禁。

  林故渊预料这群左道怪人不会太客气,果不其然,魔教的人对他们称不上亏待,也不能算周到,一日三餐勉强果腹,清水按时供应,有三天乘船南下,四面皆是浊黄的浩浩江水,才放他们出去透一口气。

  说来也好笑,平日里一向是林故渊提防谢离作乱,这条挂着黑旗的船上,一切颠倒,谢离成了所有人的主子,他们反倒成了俘虏。

  他性情寡淡,对吃穿用度这些不甚不上心,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好,一想到谢离,心中不安,忧思深重,心道旁人他不见,必定想见我,可一次次想去探视,都被一众魔教拒之门外。

  船上一众人等,包含早先认识的温酒酒和易临风,都不许他靠近谢离半步,谢离不来找他,没有半点口信传出,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已连日卧床昏迷,高烧不退,每日只片刻清醒,都用来召集天邪令的人议事,对他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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