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也是一愣,心道:他说的好轻巧,我若不回去,难道以后要住在这秦岭地宫,真的当个堂主?那些个混乱不羁之人如何与之相处?我师门养我二十年,我未曾回报万一,还惹来这些麻烦,我想回去,又有什么错?
是了,他为我倾尽所有,我这颗心,这副身子自然也归属于他,可让我从此背弃师门,忘记师恩,此生再不提一句,却万死不能。
这么一想,立即敛去悲伤,忍下泪水,说道:“是啊,我又不像人家,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从小与你一起长大,自然是情投意合,没有正邪隔阂,也不闹着要回师门,还能与你一起作恶取乐,只可惜人家要的是你性命,只有我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每日吃不下睡不着的记挂着你。”
说罢大步就走了,谢离没想到他拿这一出说事,在心里默念完了完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辈子都落人话柄,连忙追上去,一迭声道:“少爷,祖宗,不要生气了——小时候的事怎么做得了数,我又说错话了,你回来,我解释给你听——”
二人回了客栈,谢离兀自是心肝、宝贝的混叫一通,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好容易才哄好了,林故渊帮他传功疗伤,缓缓往他体内灌注真气,打通周身筋脉,感觉谢离体内气息运行如常,终于暂放了心。
二人又在一起亲昵嬉闹一番,互诉衷肠,相偎相依,真如一对野鸳鸯,感情比先前更好,缠绵到了日头西落,外墙下突然响起了眼线的信号声。
二人急匆匆从榻上起来,各自穿衣踏履,林故渊忙着系衣带,望向谢离精壮的裸背,臊的脸通红,只觉得日子过到现在已是不要脸了,就算师门要他,他也不好意思回,待穿戴整齐,接到了一个消息,那菩桓牵着老婆娘,往城中的另一家客栈投宿。
二人再不敢耽搁,一路飞檐走壁摸过去,又在附近埋伏了到半夜,始终不见有甚动静,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再不掩饰行迹,悄悄从墙根下潜入进去。
进了客栈,二人便按照探子嘱咐,往那西厢房摸去,原来少林门人崇尚简朴,并不去住那二楼的天字号客房,只定了后院西北角的三间僻静厢房,房门紧闭,窗纸漆黑一片,不闻一点人声。
二人彼此使个眼色,将窗纸捅个小洞,顿时闻见一股甜腻腻、软乎乎的香气倾泻而出,谢离轻道:“迷烟,闭气。”林故渊点头,心里愈急,道:“要快去救慧念方丈和菩桓大和尚。”
他一脚踢开房门,闪身进去,只见房里陈设一切如常,却空无一人。
再看另外两间厢房,也是同等情状。
点亮一盏油灯,见那桌上摆着些小孩子喜欢的糕点吃食,糖葫芦,风车玩具。
第153章 去病之三
另有一套茶具,拿起来一闻,无甚气味,水尚微温,谢离摇摇头,道:“这老婆娘用毒是一把好手,她的毒无色无味,真正厉害的在这水里,一杯下去,十二个时辰以内,使不出半点内力,我曾玩笑与她试过一次,连我都迷糊了三四个时辰,浑身瘫软,不住呕吐,像喝醉了酒一般。”
又道,“她还有另一重手段,叫封穴银针,用极细小的银针打入各处要穴,入肉极深,初时无感,耽搁的越久越痛,越用内力逼针,越是痛若蚀骨,银针随经络游走,若发现的晚了,银针进入五脏,一辈子就是废人了。”
谢离问林故渊借来头上银簪,朝杯中一点,果然簪头浮上一层黑气。
林故渊恨道:“无耻下流!若论单打独斗,世上没几个人是慧念方丈的对手,可若论用阴鄙手段设局下毒,正道比你们可差的远了。”
谢离只是笑,怕又与他争执,也不说别的话,林故渊道:“奇怪,他们去了哪里?那侏儒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女童身子,几位师父筋骨结实,份量极沉,咱们埋伏了这么久,不见他们出入客栈,难道飞了不成?”
谢离道:“不急,这间客栈想必也有古怪。”
他在房里翻翻找找,林故渊站定不动,兀自观察,发现房间陈设虽旧,墙上却有一幅相当大的工笔画,临摹的是唐代画家周昉的仕女图,笔触华美,技巧高超,与这间客栈的简朴陈设格格不入。
画上一位侍女衣裙位置,有些污渍。
林故渊轻轻一努嘴:“在这里。”
谢离咧嘴笑道:“我家小娘子好机智。”
谢离待要去按那侍女衣裙,林故渊忽然按住他的手,有些担忧地瞧他胸口,问他:“这客栈有鬼,怕里面又有埋伏,万一冲突起来,你的旧伤,可打得么?”
谢离淡淡道:“收拾个老婆娘,没什么问题。”
林故渊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没底,因谢离这人一向飞扬恣意,与人打斗逞强争勇,越是强敌在前越是兴奋,鲜少见他如此谦逊,他手搭谢离脉搏,仍觉得真气虚浮凝滞,知道还是不好,便道:“梅大夫说了,你旧伤未愈,暂不能动用内力,一会我出手,你量力而行,万万不可勉强。”又叹道,“改日我们再找其他大夫看看。”
谢离笑道:“好,如今我要拖累你照顾了。”林故渊心里一动,握一握他的手,道:“我不准别人伤你分毫,你放心。”
说着按动机关,咔哒一声,那画向旁移开,显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二人再不犹豫,举着灯火,猫腰钻进去。
地道很窄,青砖砌地,一道黑咕隆咚的石梯一直通往深处,又拐过一道弯,那下面居然藏着个地牢。
四周墙壁镶嵌灯奴,火光重重,地牢的铁栅栏打开,慧念方丈、菩桓、另有两位不认识的沙弥师父,都被捆得结结实实,不省人事,扔在里头。
慧念颈侧插着三根银针,一个小小女孩子,爬在他身上,笨手笨脚的往身上摸,喃喃自语:“在哪,到底在哪?”
她全神贯注,没提防身后追兵,林故渊心中急躁,慧念方丈与他打过两次交道,为人胸襟宽广,处事公正,言谈中对他颇为照顾欣赏,林故渊极敬他为人,眸光一寒,按剑便要出手。
谢离突然笑道:“连老和尚、中和尚、小和尚都不放过,你这老太婆骚的得很了,你再往里摸摸,怕摸得这群秃头引动凡心,争着娶你过门。”
那女童吓了一大跳:“你是谁!”
“一位老朋友。”谢离道,“把心法放回去,饶你一条性命。”
那女童半分纯真之色都没有了,两道乱眉拧在一起,一脸纵横交错的纹路,阴森恐怖,眼放凶光,明明是稚女外貌,却有一副老妪的表情,当真是骇人至极,她嘿嘿冷笑:“你是魔尊的人,你也要这心法续命!”
谢离大笑:“是他的人不假,可这心法是块火炭,你白送给我我都不要,还是留给老秃驴吧。”说着瞥向林故渊,倒像是请赏似的。
那女童冷笑:“好,那你也别想走。”
林故渊回头一看,三个鬼气森森的人,站在地道里。
他心中一凉,何时来的?好轻的功夫,竟是无声无息。
“没办法了,打吧。”谢离道,“少侠,拖累你了。”
“又跟我客气。”林故渊微微一笑,长剑倏然出手,刹那之间杀招已至,一剑封第一人身上十一处要穴,那人从后腰摸出一口短刃,还未出手,林故渊刷刷三剑连出,一剑戳穿他手腕,一剑虚刺他胸口,待他格挡,旋身飞起一脚,将他的短刀踢飞出去,瞬间又已变招,剑尖斜刺入他右腹,那人惊恐不语,一声没吭便倒地气绝。
林故渊冷冷道:“太慢。”
那女童大惊:“你是什么人!”
林故渊抽剑回身,在狭窄的地牢里腾挪游走,身形轻灵飘逸,到处是衣动残影,到处是明晃晃的剑影,却不知何处为实,何处是虚,他心里记挂谢离,只想速战速决,比平日里出手更加很辣,瞬息间扑到第二人身边,只见白光一闪,他已穿掠而过,手指点住那人檀中穴,同时绕至他身后,长剑往他颈项一横,献血嗤嗤直冒。
那人瞪大双目,喷了满地的血,倒了下去。